长江文学小说一件羊毛衫梁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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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羊毛衫梁长生

又一届高中学生毕业了,又一批书本、衣物被清理出宿舍,又是一大堆物件杂着垃圾扔在了学校垃圾台。那些混杂着垃圾的物件让王婶忙乎了多日。王婶是一位六十挂零的乡下老婆。她中等个头,人整体是胖实的。大脸庞,宽腰身,一双大脚片,走路特有精神。

生产队年代,王婶是队上妇女里的强壮劳力,七分劳。那时,她劳动一天比普通成年妇女多挣一分工,让全队妇女既眼红有佩服。因为王婶凭着她那胖实的身子骨,加上那娴熟利索的、和男人敢对阵的劳动技术,把普通女人从不敢干的活路干得让大伙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割麦子搭头镰,把二镰远远地抛在脑后;她能犁地,她能扬场,她能立麦子,她能压铡把。

改革开放后,她在农村细心经营着六亩责任田。儿子东东在县城开了一家成衣店,几年下来,收入丰盈,还招来了在县城北街小学教书的媳妇雅婷。接着在县城买了一套平米的单元房。一年后就有了可爱的小孙女,起名琪琪。

儿子儿媳两人都忙着自己的事,看孙女的重担就自然落在了王婶肩上。于是一个电话,就把王婶调遣到县城来。王婶便扔下六十多岁的老伴,扔下乡下的土窑、鸡猪、热炕头,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走进了儿子的单元房。王婶到了县城。她的任务十分明确:一是看管孙女,二是做饭洗衣。王婶就只有安下心,扎下根,积极完成自己的“光荣任务”。她在经过三个多月的“家务继续教育”后,基本上掌握了城市家庭主妇一套现代化的劳动操作要领。比如,开关调电磁炉,开关调微波炉,正确实用压面机、豆浆机、全自动洗衣机,还有抽油烟机、数字电视机、落地摇头风扇、换气扇……当王婶把这一切都基本掌握并能正确操作时,一岁半的孙女就会观察世界了,会说简单话了。儿媳雅婷就及时为琪琪买回了许多智力玩具。其中有听音乐的,有开发智力的,有训练计算能力的,有“跟我读”、“跟我学”拼音的,后来在琪琪两岁半时,还有背诵古诗文的练习项目。多亏王婶是个初中毕业生,这一切经过儿媳一一辅导后,王婶就有了七成熟的水平。为琪琪进行启蒙教育是可以过关的及格者。琪琪虚岁三岁半时便进了幼儿园。于是,王婶的工作就又加重了。她除过做饭洗衣外,就是每天两次接送琪琪上幼儿园。王婶把琪琪一口气从幼儿园接送到她读初中一年级。琪琪现在正读高二。琪琪也长得胖实、赢人,她有着一米六八的个头,背身极像王婶,有着风风火火的性格,做事读书常有疏忽和遗漏。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自从琪琪读了初中,王婶一个人关在那鸽笼式的单元房里闷得慌。便自个儿去琪琪读书、离家最近的中学里打扫卫生,一月挣上一千来元。说实话,王婶不是看重那一千来元的工资,而是为了自己生活自由,不心慌。要不,她一个人呆在那鸽笼里就思想乡下的老家,依恋着那土窑鸡猪热炕头,思想着自己这把六十多岁的老骨头终会窝在那鸽子笼里成为一节朽木。她于是就给自己寻找了个为琪琪上学的中学打扫卫生的临时工作。自然,王婶依旧按时给一家人做饭洗衣服。她在打扫卫生的空隙就只在学校垃圾台里捡拾垃圾。王婶总不能闲下来。几十年的农村活路让他感到,人只有不停地劳动、干活身子才舒服,心情才舒畅。王婶捡拾垃圾的最好时间是放假时和学生参加高考毕业时。因为这时候在学校住宿的学生就会将不少物品当作垃圾扔掉,严格说,那本来就不算垃圾,而是有用物件,比如热水瓶、穿过一两天感到不合心理的九成新衣服、脸盆、水壶、衣服架子、牙刷、牙缸、各种鞋袜等等。那鞋子扔得最多,不少学生在离开学校回家时就只穿着脚上的一双鞋,其余统统扔掉,落得一身干净。学生扔得衣服里面校服最多,他们似乎恨死了那些校服,一边仍一边生气地说:“扔掉这个三年有期徒刑的囚服!”他们表现出对那些标志服极大地愤慨。扔掉其他衣服的多是那些富三代、富四代的纨绔子弟。他们在穿衣上比胜败,随心情,心情不好时就以扔掉物件来发泄情绪。又是一年高考时,又是一届毕业时。这几天王婶就忙忙地“翻腾”在垃圾台上。王婶这几天已经捡拾了三车三轮车垃圾了,当她把三车垃圾卖给废品收购场时,心里不禁说:“这就像过去割麦子、扬场一样地富有。”等她卖完垃圾,推着三轮车走回垃圾台时,她被垃圾台才扔下的一大堆衣裳惊呆了。那是一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衣裳,她刹住三轮车闸,像饿狼一样地扑向那一堆衣裳。按照她的标准,那一件件都划不在“垃圾类”去,那一件件都是可穿的“新衣裳”,那和十年前集市街道地摊上叫卖的衣裳看上去都鲜艳,都美丽。但她目下只有闭着眼睛把它们都归入垃圾类,扔进了三轮车箱。最让王婶舍不得当作垃圾卖掉的是一件紫红色的羊毛衫。那是一件开襟羊毛衫,大约是74号。从羊毛衫大小长短上王婶推测,那件羊毛衫的主人身材一定和自己差不多。她提着领子甩了两下,甩掉了粘在羊毛衫上的树叶和尘土,就急忙穿上了身。她拽拽衣襟,捋捋袖口,撵撵两襟,大小合适,肥瘦合身。她心里说,唉,雅婷要给我买一件羊毛衫穿,我嫌价钱太贵坚决不要。可心里总想有一件羊毛衫穿穿。这不,我的羊毛衫才在这里捡到了。她高兴细心地把羊毛衫叠起来,用一张大报纸抱起来,塞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王婶捡完垃圾,一看手机,呀!十一点半了,琪琪和雅婷十二点就要吃午饭了。王婶赶快把三轮车推到车棚,再用几张废纸箱严严实实盖住了车厢里的衣裳,就提上提包匆匆赶回了家。打开防盗门,王婶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又急忙掏出那件羊毛衫,再次穿上身,在门口的穿衣镜前转着身子照了照,的确合身,的确好看。她急忙脱下羊毛衫,再甩了两下,端端正正地把它挂在高高的衣架上,然后就晚上袖口,拿过面盆舀面和面。雅婷回来了,王婶一边和面一边说,“雅婷,你先歇歇,妈回来迟了,这就加紧做饭。”雅婷一边放下提包一边“嗯”了一声。“妈,这件羊毛衫是谁的?”雅婷用两个指头捏着挂在衣架上的羊毛衫问。“我的。我才买的,一百三十五块钱。便宜。”王婶愣了一下说了谎。王婶本来想给雅婷说她今天捡了不少垃圾,买了不少钱,想把自己的高兴说给她,可她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她怕雅婷对她捡拾垃圾不高兴,轻易不要说捡拾垃圾的事为好。这是一个原因,她给雅婷撒谎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雅婷是现代女性,对自己的身体永远细心护理,总怕染上疾病,于是,她就极为讲究卫生,有时讲究到洁癖的程度。琪琪小时候把馍掉在地上了,她就捡起来扔进垃圾篮篮,不管大小,毫不可惜;王婶看见了就捡起来丢进自己的嘴里吃了,雅婷就说,“妈,你正带琪琪里,你有了病就不好,就会对琪琪……”谁都会听出她后面要说的话:“别把病菌传染给琪琪!”雅婷把鼻子凑过去,嗅出了羊毛衫上的肥皂味,说,“妈,这羊毛衫不是新的,上面有股肥皂味。”“什么?……哪……”王婶说不出原因来。“妈,我看这衣服有问题,不能穿,我怕它上面有病菌”“没有的。你看这衣服多新的,哎呦,那妈就上当了。”“妈,你说实话,这羊毛衫到底从哪儿来的?要不,咱就另买一件,把这件扔了!”雅婷说着就要扔掉它。“哎哎,”王婶急忙从厨房跑过来,顺手从雅婷手上拽下羊毛衫,说,“不敢扔,可惜了,妈以后洗洗再穿。妈给你说实话,这是妈捡的。在学校院子里捡的。”王婶终于说了百分之九十八的实话。她急忙把羊毛衫重新装进桌子上的手提包里,没有拉上拉链,让羊毛衫的一角挤出提包口。王婶转身就又走进了厨房,她一边擀面一边掉泪。她用围裙擦眼泪时被雅婷看见了,说,“妈,哭什么呀,不就一件羊毛衫么。”“雅婷,你不知道妈过去为了一件衣服受了多少侮辱……”王婶一边做饭一边给雅婷讲说了她永远忘不了往事。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儿。那时王婶24岁,人们都叫他她的小名丑女,儿子东东两岁。一家人缺吃少穿,每年冬天就是最难熬的时月。每年国家发放的布票、面票一家五口人仅能够两个人做一身衣服。有一年寒冷的冬天来临了,王婶一家人还没有棉衣穿,那穿了四五年的棉衣已经烂了衣襟,套子成了疙瘩。就是那样,王婶一家人还得天天上农建工地修农田。那天,大风整整吹了一天,还在天黑前开始下起了大雪。夜里一家人冻得睡不着,就用那条烂被子盖着腿脚,坐在烫脚的热炕上熬夜。王婶走出家门,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思想这一冬的冷冻如何熬过去。她隔着明亮的白雪远远地看见生产队里那座烤烟楼门上的黑色棉门帘,思想着去偷下它给儿子可自己缝两件棉衣。于是,她就捏手姐脚地走过去,迅速取下了门帘,匆匆走回了家,就着昏黄的煤油灯连夜缝制了两件棉衣,东东穿一件,自己穿一件。第三天,天晴了,农建在继续。丑女穿上新缝制的棉袄去修农田,却被社员都认出了她的棉袄布料和生产队里烤烟楼上的门帘布料一个样,可是大伙都不去说出自己的判断:丑女一定偷了烤烟楼上的门帘。生产队队长把丢失门帘的事实向大队作了汇报,大队主任就命令大队民兵连长调查破案,并让大队劳动教育学习班负责人王同乐陪同民兵连长破案调查。当天下午,丑女被带进大队部。“王丑女,你说你这件新棉袄哪里来的?”连长问。“我自己买布缝的。”丑女说。“你算算你家所有人的棉花买回来能做几件大棉袄?”“我不会算。你知道我家原来的旧棉絮是多少?”“你胡说什么?!”连长火了。“你是不是偷了生产队里的烤烟楼棉门帘做的?你老实点!”“我……我冻得难忍,我就偷了,你们知道了还问我作甚?你们处理吧,我承认了,反正我现在能挨住冻了。”丑女沉着脸说。说得有了自豪的味道。气得连长走过来,把她的一只胳膊扭在了身后。“好了,丑女,你甭嘴硬,劳教班会缠碎你这大脚片的!王同乐,记好记录,从现在起,就把她带进劳教班去学习改造,先让她住一月,以后看态度再做出决定!”“好。走!”随即,丑女再也没有回过家,她在劳教班里一口气蹲了20天。在那里,白天单独下地劳动,晚上在劳教班的烂土窑里开会学习,有时还要加夜班劳动,吃饭由家里人送。那二十天的劳动加班都没有工分,软处罚让她永远心疼那值钱活命的工分……听完王婶的诉说,雅婷沉思了半晌说,“妈,我理解你们那时的艰难。我知道你们那一代人受过罪,吃过物质贫乏的苦头,但现在毕竟不是过去,你得跟上时代,你捡拾的物品不能轻易使用,要是因此而传染了疾病就会吃大亏的。你扔了这捡来的羊毛衫,明天我就给你买一件新的。”雅婷永远不改初衷,坚持要扔了它。雅婷又去拿装在提包里的羊毛衫,王婶急忙用手死死摁住提包口,两个人正在撕扯着提包,琪琪放学回来了。琪琪一走进门,就看见两个人在扯着提包各自不放手,她从两人手中拽下提包,掏出那件羊毛衫,“呀!这不是我的羊毛衫吗,我才穿了两天,觉得它不知吃身,就洗了洗,挂在宿舍窗外被风挂掉,丢了,怎么也寻不见它了,它怎么现在又回到家里来了?这真是福人命大不舍财。”“这……?”雅婷语言又止。“你……?”王婶盯着琪琪无话。“夏季夏季悄悄过去留下羊毛衫/舍不得舍不得穿着你过年……”琪琪拿着羊毛衫唱着歌儿走进了她的小书房。

作者简介:梁长生,男,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爱之劫》,同年出版报告文学集《足迹》。年出版长篇小说《坎壈人生》。年出版散文集《花开花落》。小说集《爱之劫》年荣获陕西省首届青年文艺创作奖(易发杯)银杯奖。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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