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鞋,我们认为这是一份濒临失传的手艺,再过几十年就会光荣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但如是庵街某小区门口的鞋匠刘伯表示不认同,他不觉得自己是位操持着当代非遗的手艺人,他认为自己只是个生意不得行,准备改行的皮匠。
//你没见过的工具//
刘伯补鞋已经28年了,在他身边,摆着他最重要的——估计很少有人知道这台象征着鞋匠身份的机器的名字——「补鞋机」。
刘伯已经不知道用坏了多少台补鞋机,他身边的这一台只是用了三年多,就已经伤痕累累,三条腿都崩了一遍,被刘伯拿不锈钢管重新接上。
补鞋机原理和缝纫机一样,主要用来补鞋,不过年已经很少有人需要补鞋了,所以补鞋机最主要的作用变成了缝包包拉链。
刘伯说他只学过几天补鞋,“这技术不复杂,主要看自己肯不肯钻研,怎么补得好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补法,有的人不讲究就随便补,有的讲究的就会越补越好。”
从刘伯脚下的工具箱,就知道他对补鞋很有讲究,进行过长久的技术钻研。
牙刷、小钢锯、圆珠笔……在鞋匠的哲学里,没有太多所谓的专业工具,只要能派上用场的工具,就是专业工具。在这一层面上,鞋匠最贴近维修的本质。
刘伯脚下,摆着不少装边角料的铁盒,盒身已经发锈,看起来很有些历史的沧桑。
在鞋匠的另一个哲学里,每一块今天剩下的边角料都有可能在明天派上用场。所以这些脚下的边角,也可以算作证明补鞋资历的勋章。
勋章盒子里放着几个一角钱硬币,这是刘伯尚在进行的数字整合游戏:凑够五个一角去对面的超市换一个五角,凑够两个五角就再去换成一块。游戏时间不限,可以长至半生。
刘伯工作的座位对面,摆着一台用线绑起来的收音机。那是刘伯十年前花了一百元买的,摔过多次,经过多次修补之后尚能发声。在他补鞋的时候,他会听一些音乐,听一些新闻。
不知道那些顾客一边踩着拖鞋等待补鞋,一边听着收音机传出来的音乐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恍然觉得现在不是年,而是年。
//和街道一起成长//
不过说年也还是晚了十年,刘伯最开始补鞋的时候,是年。
那年头补鞋收入颇丰,出去打工的一个月收入两三百,他们能挣到五六百,从早上一来就要工作到天黑。“比上班的还划得戳。”
年以前,锦江区的兴隆街是出名的补鞋一条街,从头到尾驻扎着十几个鞋匠,刘伯就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刚来的时候,兴隆街连到如是庵街,只有三中宿舍和银行的楼层高,有七层楼,其他都是一片矮房,沿街的是三层楼的红瓦房。“亚太大厦也是我们看着修起来的,工商银行那时候还在打地基。现在都建起高楼来了。”
早先刘伯就在十字路口补鞋,来往的人多,非常热闹,年左右转到了现在小区门口,不过当时住户多,生意也还过得下去。
常在小区门口做生意,刘伯跟小区也混得熟,补鞋的那套工具早晚就寄存在小区里,每天上下班只需要骑个自行车回家就够了。
现在,这条街彻底冷清了下来,只有中午有几个人吃饭,下午基本没人。原来商报很多人喜欢在刘伯这儿补鞋,现在也很少过来了。
当初和刘伯一起转移到如是庵街的还有杨皮匠和翁大爷。听医院做,翁大爷和刘伯关系好,谁要是缺什么东西都会相互来取,后来翁大爷也不干了,把地方让给了别人。
“现在就是自己单干,为了不缺东西,买的时候就买多点。”
//找活路//
现在生意不得行了,不用数,刘伯今天只做了四单,一个十二块,一个六块,两个四块,总共挣了不到三十块钱。
按理说一年生意最好也就是换季的这几天,基本能挣上百块。但今年不管是哪个老师傅,生意都撇,“我们同行过去一天挣四百的都有,这两年没超过两百的。”
自从鞋子变得便宜,生意就越来越难做了。鞋底打滑粘一层胶2块,粘得地方小,就会有人抱怨嫌贵。
补鞋最赚钱的项目是换底,原来换一副底子七八十,现在六十都没人愿意换,毕竟六十都能买到一双鞋了。收贵了别人嫌贵,收便宜了自己又赚不到钱。
每当想到这里,刘伯就会有点恼火,“还说比打工的挣得多,现在打工的一个月挣四五千,比自己多多了,而自己也没轻松多少:吃了早饭过来,守到黑了再回去,中间也没有休息,朝九晚六,三点一线。”
早几年,有几个同行学了驾校改开滴滴,挣了钱,有的人还开铺子做了买卖,也挣了钱。刘伯就没考虑到这么远,也就一直坚持到现在。
“恐怕今年也做不完了!没办法,生意太撇了,去年一个月挣两千多块钱,出房租,出生活,出下来就没得了。”
刘伯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补齐这个月的保险钱。保险是他自己买的最低档,一个月九百五十多,相当于三十块钱一天。
通常来说,如果保险有一个月没交不够,账户就会停掉,如果再补就相当麻烦。刘伯想了想:“也不晓得这几个月不交,得不得停?所以还是要想办法把保险交齐。”
“所以说,传承了多少年也没办法,手工该淘汰还是要淘汰。到时候,这些机器你就都看不到了。”
刘伯转动补鞋机补着手头上的包包,这是今天的第五单,这只包很像七十年代流行的雷锋包。“不过雷锋包只有一个口袋,还能搭过来的,前面有一颗大大的红星,那时候最流行那种包包,我补过很多次。”
现在是下午五点,收音机里播放着民生新闻,刘伯手下的补鞋机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