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甸县爱情故事冰封20年的死者,手中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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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丽青乘坐的巴士由成都开往重庆,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一条公路上,陈浩和林杨驰扛着大包小包的袋子缓缓走着。

夜色中天寒地冻,林杨驰已经快两个月没剪头发了,原本那张黑而油腻的脸被风吹得干干的,皮糙肉厚这个词他算是体会到了。

“旅行的意义就是走走停停。”陈浩仍旧显得很兴奋。

他眺望远处城池,烟云中的月光正洒过一片零星的灯火之地,他指了指说,“你看这座月光之城,我有预感,这里会有我们要的东西。”

这两个月他们沿着西藏线回程,每路过一个地方,就和村民收集当地的药材。

起初时林杨驰还挺有热情,可渐渐地他产生了怀疑:

因为陈浩买的都是些枯草树叶干蘑菇,这种东西在当地实在太多了,有一种红色的草,颜色就和染上去似得,还有一种黄色的菇,论斤来卖。

一斤两百元,去的地方越多,一斤的价格从两百变成一百,又变成八十,价格越来越低。

他们所剩的钱也越来越少,林杨驰开始预感到,这两个月他们买到的药材很有可能都是垃圾。

“够了!”林杨驰将那两麻袋扔在地上,“我不走了,我要回家。”

他确实想回去了,他已经两个月没吃到海鲜了,这里的藏民都不吃鱼的。林杨驰很怀念烤鱿鱼的味道。

“别放弃,再走一步,大富大贵离我们很近了。”陈浩说。

林杨驰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干虫子问陈浩,“你告诉我,这和我们小时候养的蚕有啥区别?只不过头上插了根黑牙签。”

“这叫冬虫夏草!”陈浩说,“这两个月我们已经打通了整条西藏线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满字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每个村的位置,在那里能买到什么药材,价格和藏民的联络方式。

“我们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找一个药材公司卖给他,以后他们进货都要来找我们,这个世界花样很多,但命只有一条,养生——是每个人的终极梦想!”

二人说话间,从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棉衣的村民,背上背着一堆红色的草,村民吧嗒抽了口旱烟指了指后头的草,问了句,“要买藏红花吗?一斤五十。”

这一刻林杨驰彻底崩溃了,他更加相信这两个月买到的都是些没人要的垃圾。

他放弃了,而后说道:

“可能我们的理念出现了一些分歧,我妈要我去南非,她说南非都是钻石,钻石永远都很值钱,这个我相信。但你要我相信这破蚕(冬虫夏草)的卖出一万块钱,我没有信心。要不我们就到这里吧。”

林杨驰放下了手中两麻袋的药材,“这些东西就留给你了,我还是回到现实中去。”

(作者注:年,冬虫夏草一斤12万起,藏红花,一斤3万起。)

两人在路边坐了一会儿,远方驶过一辆亮着灯的橙白相间的巴士,林杨驰挥了挥手上车,把陈浩留在了这个地方,在他们分别处的后方立着一块石碑,上头写着这地方的名字,叫做“中甸县”。

1

跟着陈浩拖着四麻袋的药材,行至一条小路,沿着月光走到它照射下的那座城池,有一个牌子上写着独克宗镇。

此时已近凌晨,小镇上每家每户都关着门,灭了灯。陈浩看见很多高高的栅栏,圈里养着大大小小的牛,一棵树上蹲坐着几只滇金丝猴,正摘下树叶和花苞吞食。

陈浩一直走了很久,听到了一些歌声,“我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要明亮。”

这是一首歌名为《红河谷》的歌曲。有一男子随着歌声低哑声线用粤语附唱道:“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

陈浩看见前面有一间很破旧的屋子门开着,摇摇晃晃的木牌上挂了“招待所”三个字。

他走了进去,见一名年约三十的长发男子正翘着腿坐着看香港电视剧《大时代》,他喝了一口烧酒,将剩下的酒浇在头上,地上。

“老板,住店!”

这名男子叫做老宋,他拉开抽屉去找钥匙,而后看了看陈浩拖着的四麻袋药材,“你是来买药材的吧?”

“对啊。”

“可是你带的全部都是垃圾。”

“怎么会,这些藏红花,还有冬虫夏草,它们是很值钱的。”

“你这堆东西如果到了外头,也就是大城市去卖,是可以卖个几千,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它们是有保质期的。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冬虫夏草和藏红花很怕潮湿,一潮湿就变质,我看你拖着这些东西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中甸县这里的温差与昆明、成都相差十几度,等你拿到那边,早就坏了,不值钱的。”

“你怎么什么都懂。”陈浩很吃惊。

“要懂得一件事,一般就会被骗一次。”老宋说,“二十岁会懂一些事,三十岁会懂很多事,四十岁会不想再懂任何事,还是小孩好,什么都不懂。”

陈浩愣了一下,他的这次生意又失败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有些湿湿的冬虫夏草放进嘴里,“妈的,老子也吞一把富。”

老宋起身来到陈浩身边,“明天天气好,会有太阳,拿出去晒一晒,挑些好的我给你煲汤。”

“煲汤?老板,我听你的口音是广东人?”

“你就和我过去一样,横冲直撞。”老宋说他来自广州,三年前到独克宗镇来做生意。“这独克宗镇上唯一的招待所就是我开的。”

“做生意?”陈浩看的这间招待所,一共就是二层楼,可能也就三间房吧,“这里有外来客吗?”

“一年里会来一百个吧。”

“那你怎么赚钱啊?”

老宋打开陈浩的药材袋,挑了一些虫草在手上看了看,“这堆东西你也带不走,就三百块钱卖给我吧。然后你在这住上两三周,管饭,我再帮你买回去的车票。”

“你不是说这是垃圾吗?”

老宋咧嘴一笑,“我挑一下就不是啦。”他又说,“这招待所一年接待的100个游客里面,有一半都是和你一样。”

哦,陈浩想明白了,有挺多人和他一样从各地收集了一堆藏红花,冬虫夏草来到中甸县的时候才发现大部分都快变质了,然后老宋将这些货低价回收,统一处理,再卖到外头去。

“拼,不是做生意的窍门。精,才是。”

此时外头刮过一阵风,将老宋的长发吹开,陈浩看见在老宋的左脸侧有一道长长的疤。

老宋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招待所的一楼被他改成了一个杂货铺,每有商贩路过此地,老宋就会进一些可乐,香烟,零食卖给村民。

同时他拥有这个镇上唯一一部电视机,每天晚上,老宋会在招待所门口摆二十几把椅子,把电视打开,播放一些录像片,一片一位收五毛钱。

到了月底,老宋会联系一辆有保鲜功能的车,将他“挑好”的虫草藏红花运到昆明去。

老宋有一个很怪的习惯,每天晚上的十一点十一分,老宋会站在独克宗镇最高的颂经塔旁,朝天空放一串探照烟花。

陈浩觉得老宋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独克宗镇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基本上二三个小时就能绕个圈走完。但是风景不错,出了镇,风吹草地见牛羊,远处有雪山。

天很蓝,如果碰上太阳,太阳的照射会在山峰顶反射出瑰丽之光。

走着走着时间在不知觉中就过去了,来到湖边,看着湖连天一色,确实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有一天陈浩在镇子上走,看见一个穿着藏族衣服的女孩抱着一头耗牛大哭,“不要杀它,不要杀大黄。”

这名女孩叫做胡木珍,年约十七。

她应该是很喜欢这头耗牛,养了有几年了。

她的奶奶对她说道,“胡木珍,这大黄(牛)是一定要杀的。我们要吃它的肉,可以一家人吃上好一段时间,很快这里就要封山了,最冷的雪季就要到了,不吃肉,我们过不了这个冬。这是万物法则,不可改变的。”

而后奶奶牵着耗牛去宰杀,胡木珍跑出镇去了一片稻田边,席地而坐,握着串珠口中喃喃念叨,远处传来寺庙的诵经声。

陈浩跟着胡木珍来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包跳跳糖,递给胡木珍。

“这是什么?”

“这叫跳跳糖。”陈浩拆开袋子,倒了一些放在舌头上,他伸出舌头,传来沙沙声响,“你试试,感觉很棒。”

胡木珍将信将疑地把跳跳糖倒了进嘴里,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吃这个。

胡木珍是藏民,她单纯,面颊泛红。第一口跳跳糖的滋味,是痒,是甜,她的脸一阵紧张一阵兴奋,甜蜜而美好,陈浩看得愣愣出神,忽然之间就动心了。

“你知道你,你住在老宋的招待所里。”胡木珍说,“我们这地方一年只有一百个外地人来,你应该是这一百人里最好看的。”她笑了一下。

胡木珍的这句“好看”让陈浩有些飘飘然,他捋了捋头发,双手插在裤袋内,和胡木珍沿着山路慢慢走。

他们聊天,陈浩会说外头的城市见闻,比如有一种叫做麦当劳的食物,挺好吃的。

还有BB机里那些数字代码,“530就是我想你,n55!W I倒过来就是“Imissu”,玩过的电动。

无论陈浩说什么,胡木珍都觉得很新奇,她也会和陈浩说在这山居岁月,“当你趴在一只牛身上的时候,晒着太阳,会感觉时间很慢。”

就这样不知不觉聊到夜晚,他们回到独克宗镇的招待所,老宋打开电视,陈浩和胡木珍坐在外头的长椅上看录像。

电视里播放着《古惑仔》,胡木珍说,“陈浩南,陈浩,你们两个的名字很像,长得也很像。”

第二天陈浩就去找老宋借了一身皮衣,他努力缩了缩肚子,把皮衣拉链一拉,对胡木珍说,“走吧,小结巴。”

他们会模仿电影里的剧情,租了一辆摩托车,陈浩载着胡木珍沿着山路一路飞驰,陈浩大叫,“胡木珍,我们一起去流浪吧,去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胡木珍双手搂着陈浩的肚子,“雪季快到了,我要留着这里陪奶奶。”

“那我也不走了!”

“真的?”

“不走啦!”

当到了夜晚,陈浩和胡木珍坐在稻田中看着一望无垠,璀璨的星空。

陈浩又开始说他所知道的事,“你知道吗,每颗星都是来自几万亿光年之外的,也就是它们发出的光传达到我们的肉眼,可能已经经过了几万光年,就是很多很多年,当我们看见它的时候,那颗星星可能已经毁灭不再了。”

“还有很多很多星座,猎户星座,织女星,你看,夜空中亮着的每颗星,都有它的指引。”陈浩伸手一指。

此时是十一点十一分,月光照向独克宗城,从城中忽然嗖地窜升起一团火苗,至高处,炸裂成烟花。

“是老宋,他又在放烟花了。”胡木珍说。

“他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放烟花?”陈浩很疑惑。

随后胡木珍告诉陈浩一个故事:

三年前,老宋和他老婆一起来到独克宗镇的,老宋说雪山后面有什么宝藏,他经常会在山中呆上几天几夜。

只要他到了山里,就会在十一点十一分朝着天空放烟花,她的妻子在独克宗镇,看到了烟花就知道老宋平安无事。

有一次老宋在山中迷路,背包里的烟花潮湿了,老宋是用了足足五天才回来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妻子不见了。原来妻子看几天都没有烟花,她很担心,就跑到雪山中找老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三年里,老宋就留在独克宗城,每天的十一点十一分,会朝着天空放一颗炸裂的烟花。

听完之后陈浩心想,原来老宋是在怀念他的妻子。

胡木珍问陈浩,“你说他的妻子能看见这烟花吗?”

他们抬头仰望星空,看着烟花逝去后的硝烟,看着那来自亿万光年前的某一颗星闪了又灭,将无数秘密的行迹照亮了又隐去。

·陈浩问胡木珍:“中甸县真的有宝藏吗?”

“数百年前有一个叫做玄一的活佛高僧,他说在湖中看见了一只神兽。”

“神兽?!”陈浩一愣。

“二十几米高,就立在湖面上,浑身波光粼粼的,远看像是一条龙,可是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胡木珍解释着。

陈浩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受过12年教育的人,这是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按照胡木珍所说,这个玄一是享有极高盛名的,所以当地的居民也都相信有神兽一说。

玄一在临死前曾经编写了一本羊皮卷轴,上头详细记载了一条神秘湖的位置,据说只要找到了这条湖,就能看见神兽,而对着神兽诚心祈祷,愿望将会成真。

“如果看见神兽,你会许什么愿望呢?”陈浩问胡木珍。

“我希望爸爸能回来。”

她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十年前有一群英格兰考察队到独克宗城的村子里,他们说要去梅里雪山找宝藏,让胡木珍的父亲陪着去,结果雪崩了,那群考察队和胡木珍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这个。”

“没事。”胡木珍擦擦眼泪,“小时候爸爸常说,生死以外一切都是小事。”

3

回到招待所,陈浩见老宋坐在前台,喝烧酒看电视,看的是港剧《大时代》。

这是他妻子最喜欢看的,老宋哼着剧中的《红河谷》,“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他呵了一口气,朝天空飞出一纸飞机。

陈浩挠了挠头,心想这情况他还是先回房吧。

“等等。”老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车票,“票我帮你买好了,后天就走。”

“不。我不想走。”

陈浩将票撕成两半,“我想好了,我要留在中甸县做生意,卖藏红花和冬虫夏草,我跟着你混。”

“为了什么?”老宋问。

“为了爱情!”陈浩答。

“你的爱情是什么我不懂,但我告诉你,今天最后一批藏红花和冬虫夏草已经送出城了,再过一周,这里就会大雪封山,会有几个月车进不来,人不出去,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掉。”

在中甸县每年都会有几个月山中满是大雪,成为一个与世隔绝之地。

“还有,我想提醒你,你已经没钱了。”

陈浩抓着老宋说,“你带我赚钱吧,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于陈浩来说,他想赚钱,他不想离开中甸县,他想着每天都能见到胡木珍。

而这一切就如同老宋预先设想的那样,他喝了口酒,“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一夜暴富,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一夜暴富?”陈浩瞪大双眼。

老宋从抽屉里取了把钥匙,带着陈浩去了三楼,他打开门,在这间房中整齐的放着一大堆登山设备,还有些捕鱼用具。他指着这一大堆顶级的登山设备说,“一共买了二十万,我的全部积蓄,你有什么感觉?”

“你确实很爱爬山。”陈浩惊叹。

“你知道山的后头有什么吗?你知道这中甸县最值钱的是什么吗?

“神兽!”陈浩脱口而出。

老宋哼笑一声,“神兽都是骗人的。”他拍拍陈浩的肩膀,在他耳畔用沙哑声说道,“最值钱的...是半鱼人。”

“半鱼人?”陈浩又愣住了,在今天他连续听到了两个不可思议的“物种”,感觉自己仿佛是活到了神话世界里。

“半鱼人又叫普达措半鱼人,是濒危的一级保护动物,这才是中甸县的宝藏,我曾经差一点就抓住了它。”

老宋回过头,在灯光下,他脸上的那道疤似乎又在灼伤着他。

三年前,他在普达措湖上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这半鱼人上钩了,可是鱼太大了。鱼用力一摆尾,撞在老宋的头上,这一撞让老宋当场就晕了过去,而且鱼尾锋利,在老宋的脸上留下了道口子,之后半鱼人挣脱逃走。

老宋醒过来后在山中迷路了,他用了好几天才回独克宗城。

可是当老宋回家时候却看不到他的妻子。妻子去山中寻老宋了,此时已经大雪封山,妻子,再也没有回来。

为了这条半鱼人,老宋的左脸上有一道再也好不了疤,同时他也失去了最爱的妻子。

整整三年,老宋无时无刻都想要抓住半鱼人,他将妻子的死推到这条鱼身上,老宋感觉自己的命运与那半鱼人相连,那种恨至死方休,老宋觉得只有抓住了这条鱼,亲手了结了它,自己才能解脱。

半鱼人一年只会出现一次,出现在大雪封山之时,湖面结冰之前。现在是最佳时机。

老宋研究过抓住半鱼人至少需要两个人,此刻他看着陈浩说,“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十万!”

4

当天夜里陈浩就同老宋离开了独克宗镇,老宋说,什么事都要一说就去干,别等明天,“等明天”这个词一般充满了变数。

陈浩也没和胡木珍告别,他想着这去普达措捕捉半鱼人也就是三四天的事,“成大事后方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他们用了一晚上时间翻越了两座雪山,到达普达措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天明。

在一抹朝阳之下,普达措的河流湿地,森林草甸,河谷溪流壮阔如诗画卷,四处里冒着淡淡的青烟。

行至森林,光与绿的混合成幽蓝,头顶飞过黑颈鹤,忽而串过的有金猫、黑鹿,再向前行,有几十孤孤小岛立于湖面,湖面有鸳鸯。

“就是这里了。”老宋摊开地图,在箭头轨迹交叉处有一个红圈,他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小岛,“我们去那座小岛。那是半鱼人出没的地方!”

此时吹来的一阵幽幽的风,将老宋左脸的那道刀疤灼了一下。

他有痛感,这道疤离半鱼人越近就越痛。

这是这三年里他最期待的时刻,在等候了一千次日出与日落之后的一个了断,他举起了手中那把崭新的捕鱼枪。

抵达小岛后,陈浩和老宋进了一座山洞,点燃柴火,在噗嗤的火光中陈浩问老宋:“半鱼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什么意思?”

老宋解释,“这鱼会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声波,而这个声波会钻入人的大脑里,令我们产生幻象,所有恐怖的、害怕的画面会全都冒出来,所以你会看见一个很恐怖的东西在你面前。”

“听起来好复杂,我们到底要怎么抓?”陈浩挠挠头。

老宋说了他的计划:

他会划着皮划艇到湖中,放下一根鱼竿钓半鱼人,而在老宋的身下会放着一个收缩的大网,陈浩就在几十米外的小岛上抓着网的绳子。

等半鱼人和老宋纠缠在一块的时候,老宋会大叫,老宋一叫,陈浩就收网,这样老宋就会连他自己和那鱼一起被收入网中,跟着陈浩将他们拖上岸。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老宋说。

·

远在几十公里外独克宗镇内,胡木珍带着酥油茶去找陈浩,等她到了招待所内见四下乱做一团,一些旧图纸散落地上。

她拾起一张,上头用铅笔画着一只“半鱼人”的图案,一种强烈的,失落的预感涌上胡木珍的心头,陈浩走了,他去了哪?他会不会再回来?

独克宗镇的天空上飘下封山前的第一场小雪,接着有十几辆汽车缓缓驶入独克宗镇,从车上走下来很多外地人,一百多个,这一日之内来的外地人已经超过了去年的总和了。这些外地人大多看上去学识渊博,有历史博士,教授。

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本名为《消失的地平线》的书,这本书是年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所著。

描述在地平线的尽头有个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

那里有“金字塔般的雪峰和蓝色的高原湖泊”、“三条大江奔流向前”、“幽深险峻的大峡谷”,而这个美丽的地方就叫香格里拉。

由这本书改编的电影异常成功,甚至有人根据此在世界各地建立了几十座香格里拉酒店。

但真实的香格里拉究竟是在哪?詹姆斯希尔顿一直没有公开过。

半个世纪来,香格里拉就像是一个谜,世界的谜。

而在年,当这一百多位学者抵达中甸县,到了独克宗镇后,他们看着书中密密麻麻的划线,比对着眼前景致,推了推镜框,兴奋地大叫,“找到了!就是这里,中甸县就是世界之谜的答案,中甸县就是香格里拉!”

5

第二天,老宋刚从外头勘察回到山洞,拍了拍身上的雪,对陈浩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一般这个问题说的全都是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雪季比我们预想的早来了一周,现在这湖面已经开始结冰,接下来大风大雪,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暂时...是多久?!”陈浩有些慌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困在普达措。

“要等雪季结束,三个月左右。我干脆连好消息一块说了得了,我们带来的设备足够我们很舒服的过上三个月,这里的冰雪可以直接饮用,湖下水域温暖,有很多鱼在下方过冬,每天有鱼吃是不成问题的。我们有猎枪,打些兔子松鼠炖肉汤吃,棉被够,取暖设备也够,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我们为什么不求救啊?”

“这是普达措,荒山野湖,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老宋笑了笑,“你我每日对酒当歌,朝夕相处,笑谈人生,有空还可以捕捉半鱼人,多么惬意。”

“我看这才是最坏的消息吧。”

陈浩朝地上一瘫,要有三个月见不到胡木珍了,他越想越后悔,“我他妈干嘛到这鬼地方来。”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老宋安排好的,他早预计到会大雪封山。

只有这个时候半鱼人才会游到这一片水域,在冰湖下四处乱窜。

这鱼相当有灵性,捕捉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老宋决定在这里耗上三个月,他志在必得,一定要杀了半鱼人。

二人被困在普达措湖的时候,陈浩发现了一件怪事,老宋每晚11点都会离开山洞,有时候都要到下半夜才回来。

陈浩偷偷跟踪老宋,发现老宋是去了岛上的最高处,那边有一棵大树,老宋就坐在树下生火喝酒,他还会把酒洒在地上,一边喝一边喃喃自语。

等老宋走后陈浩跑过去一看,在树下有一块用树枝插着的墓碑,写着“爱妻”。

原来这个地方埋着老宋的妻子。

咦?不对!陈浩心想,老宋不是说他妻子失踪了吗?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妻子死了,那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在这。

问号如谜,陈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开始怀疑老宋是故意带他来这里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趁着老宋睡着,陈浩用网将老宋捆了起来,吊在洞内的山石半空中。

“放我下来!”

“你他妈一直都在骗我,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的老婆死了。”

“对。她死了。是被我杀死的。”老宋亲口承认:

三年前老宋被困在这座小岛上的时候,饥寒交迫,神志不清。而老宋的妻子正巧跑来寻他,她看见老宋正坐在结冰的湖中,满怀欣喜地从后头扑过去抱住老宋,“我可找到你了!”

那时那刻老宋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阵像是某种声波的声音,是半鱼人发出。

这声音令老宋产生了可怕的幻像,同时也有可能是他长时间在雪地里冻出了幻觉,总之老宋看到妻子的时候,眼前出现的不是妻子,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半鱼人。

一时错手,鱼枪打在妻子的身上。等老宋清醒过来的时候妻子已经重伤了。

老宋和妻子在山洞里住了两天,妻子身体发烧发热,熬不住了,死在老宋怀中,临死前妻子说:老宋...你...你要活下去。

三年前,靠着妻子带来的食物老宋撑了过去,他离开了普达措。但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中度过。

·

老宋将事情的真相对陈浩说完,“三年了,我无数次的想要杀死自己,我不能原谅自己,但我要先找到半鱼人,先杀了它!”

老宋抓着大网,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脸上那道疤忽明忽暗,这是半鱼人留给他的仇恨,他抓着那疤,抠破、糜烂、发炎,愈合了再抠破。

他提醒着自己,捕捉半鱼人,杀了半鱼人。

“你帮帮我!”老宋哀求陈浩。

陈浩将那张网放下,“这件事我可能帮不了你,还有两个多月,等春来我就离开小岛。”

“我求求你,我一定要抓住半鱼人,我开的药材店,我的一切,我的存折,我在广州的房子,你要什么我统统都给你,求求你帮我抓住那半鱼人。”

陈浩拒绝了老宋的请求,“很感谢你看得起我,但很抱歉我有个哥,他叫李志,李志(理智)——不允许我这么做。”

在陈浩看来,老宋已经丧失了理智。

况且他的故事是真是假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半鱼人他不知道。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传来一阵鹿的长鸣、猴的尖叫、还有鸟扑腾翅膀之音。

“是它!它来了!”

老宋的眼中放着诡异之光,是半鱼人——每次半鱼人出现时,它的幻象声波都会引起动物群类的不适。

老宋从网中踉跄地爬出来,捡起地上的捕鱼枪发了疯一样冲了出去,“我要杀了它!杀了它!”

“喂,你等等。”陈浩在后面追。

老宋跑得很快,出了山洞,他走在结冰的湖面上,继续大叫:“你在哪!你出来!老子我要杀了你。”

他声声念叨,口中的仇恨随着寒天地冻的空气结成白白的烟。

陈浩突然听到冰裂开的声音,低头一看,脚下的湖面才结冰不久,还不稳定。

陈浩不敢走了,他冲着前头的老宋大叫:“冰会裂开的!这很危险,你快回来!”

而老宋执意前行,湖的正中有一个圆形状的冰窟窿,在窟窿里忽然摆起了一条鱼尾,它很大,鳞片在月光的照射下金光灿灿。

是半鱼人。那条鱼尾迅猛地沉入湖底。

老宋眼中放出兴奋之光,他抓紧手中的捕鱼枪,跳入了冰窟窿中。

随着这么“噗通”一声,老宋跳入湖中。

湖中的水域冰凉刺骨,老宋产生了幻觉...

他看到了他的妻子正在湖底朝他伸出手,对他说话。那话语变成一个个气泡。

老宋很想知道他的妻子对他说了什么。他松了手中的捕鱼枪,朝着他妻子的方向,朝着湖的最深处拼命游去...

他好像也变成了一条鱼,鱼是不会哭的,鱼逝去于湖水。

十分钟后,老宋游不动了,他的身体渐渐僵硬,他也再无力气。

他闭上了眼,在最后时刻也许在回光幻境中他又见到了妻子...

他微笑着死去,身体被困在这冰封的湖面下,又缓缓沉入湖底,带着遗憾,带着那个半鱼人的秘密。

6

陈浩独自一人在小岛中展开求生之旅。

现在这个岛、这片湖、这个森林,整个普达措有且只剩下他一人。

陈浩望着巨大的原始“仙境”,美却有一种无人之境的寂寞,仿佛活成世界唯一的孤独。

陈浩去砍树,在山洞门口做了牢笼的门,防止野兽进入。

在砍树的时候斧头把手撑破开口子,有些破伤风感染,他看到急救箱内有一堆药,胡乱吃了一通,发烧了,一个人躺在山洞中几天。

刚恢复了些,智齿又痛,痛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接着,他又发现他不会钓鱼,找不到鱼的栖息之地,他就这样一点一点解决一个又一个麻烦,又来了新的麻烦,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会被获救,这种绝望之感在他心头如乌云难挥散。

有天他看完日落后找了一块石头在山洞里开始画太阳,他盘算着究竟要画多少个太阳他才能走出普达措。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独克宗城内,胡木珍去了高高的山上,对着金色的转经筒,跪在地上祈祷。

她不知道陈浩去哪里,只知道是和老宋一起走的,胡木珍担心陈浩,陈浩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朋友,是她长这么大遇到了唯一来自“外界”的朋友。

胡木珍每天都会为陈浩祈祷。

这段时间独克宗城来了很多车和人,是中国考察队的,由于大风雪,考察队都留在了独克宗城,他们研究着这中甸县的一切,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

时间就是这般仿佛过了很久,仿佛没有尽头,可就是这么突然的一下子又熬过了。

万物回暖,湖面的冰消散,天气变得暖和。两个月后,一条船开在了普达措的湖面上。

考察队进驻普达措,他们终于找到这个之前从未被人探寻过的世外桃源。

同时,他们也发现了在一个山洞里的陈浩。

当陈浩被发现的一刻,他已经从一个一百六十多斤的少年瘦成了一百二十斤的“闪电”。

一开始考察队还以为陈浩是什么原始人,而陈浩见到考察队的第一句话就是:“肉,我要吃肉!”

7

陈浩被带回了独克宗城,过了十多天身体才恢复过来。

考察队里头有个戴眼镜的学者问陈浩,“你在岛上呆了多久啊?”

“62天。”在每个日出,他在石壁上记录一天。

“为什么要去普达措?”

“找半鱼人。”

“半鱼人?!”戴眼镜的学者很兴奋,“半鱼人长得什么样?!”

陈浩答不出,他只是听老宋提到过,“好像是长得很恐怖,会发出某种声波,和妖怪一样!”

于是后来的学者和专家们对于半鱼人持两种说法:

有人认为半鱼人真的存在,也有人认为这是陈浩独处太久而产生的幻觉,

于是在文献中只提到了这么几个字,“在普达措可能有半鱼人”。除此之外,再无有关半鱼人的描述。

而且这事很快就被另一条重磅新闻给掩盖了——

另一队考察队在攀登梅里雪山的时候,在半山处发现了一具冰冻的尸体。

死者为男性,从穿着上看应是当地猎户。

上身蜷缩着,双腿伸在外面,仿佛就在侧卧着打盹一样,就像是个“瞌睡者”。

判断这具“瞌睡者”的遗体被冰冻了有十年左右。遗体连着冰有几百斤,是用直升飞机运离雪山的。

送达一个特殊的停尸间,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将“瞌睡者”身上的冰慢慢融化开...

他怀中抱着那张神秘的羊皮卷轴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

“瞌睡者”的身份很快就被证实了,是胡木珍的父亲胡生。

胡生是一个猎人,早在年,有一伙英格兰人来到中甸县,他们说要去雪山找宝藏,拉着胡生当向导,胡生去了,结果遇上了严重的雪崩,他们全都被埋在了雪山。

没想到,时隔十年,年,胡生以“瞌睡者”的方式回来了。

派出所通知胡木珍去认领尸体。

胡木珍去找陈浩,这是陈浩回来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胡木珍很紧张,她说,“奶奶身体不好,我不敢让她去,你...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陈浩同意了,他们一同去了派出所。

胡木珍签字后,警察将胡生遇难时随身携带的遗物交还,透明的袋子里装着一个怀表,怀表里有一张胡木珍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就是那个神秘的羊皮卷轴。

“这个羊皮卷轴是要归还给泽日寺的。”警察说,“你在这里等一等,泽日寺的僧人大概半小时后会到。”

胡木珍与陈浩坐在外头的休息椅上,胡木珍抓着那个怀表,感受着冰冷与怀念相交的温度。

“这个羊皮卷轴是什么呢?为什么要归还泽日寺?泽日寺又是什么地方?”陈浩问。

“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在我们中甸县这里的一条湖中住着一只神兽吗?”

陈浩回忆起胡木珍曾经说过这事,说是有个得道高僧亲眼看见过这神兽,有二十米高,模样像一头龙。

“这个羊皮卷轴上记录着神兽的位置。”

“你不会也相信这个吧?”

“我和那些英格兰人一样,觉得应该是某种罕见生物。”胡木珍说。

“罕见生物?”

胡木珍点点头,“梅里雪山这片有很多处都是无人区,可能有什么人类未发掘的庞然大物也说不定。”

“难道会有恐龙和水怪?”陈浩来了兴致。

“那是不可能的!”胡木珍肯定地说:

“恐龙早在万年就绝迹了,而梅里雪山那片的湖属于堰塞湖,也就二三千年形成,再加上湖中并没有什么丰富的食物链,

按照活佛描述的那动物应该有二十米,而我们现在发现的,除了鲸外,还没有这么大的物种,就算有,它在湖里也是吃不饱的,

应该在海里才更有可能,所以我觉得,那是水怪。暂且用‘水怪’这个词形容,它可能真实存在,但是体型应该是被夸大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胡木珍的这番话让陈浩感觉很吃惊。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科学家,所以,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学习。”

陈浩的嘴张成o型,别人的初恋都是天真少女,而他的初恋——竟然是个天才少女。

其实也许是父亲十年前的意外离世,让胡木珍对于神兽这事特别留心。

外头每年都会“扶贫”捐一大堆书到独克宗城,胡木珍天天泡在图书馆翻阅各式资料书籍,她的记忆力超群,不知不觉,就掌握了大量知识。

胡木珍继续说,“当初那些英格兰人一定是听到这个传说,而后不知怎么从泽日寺偷来了羊皮卷,抱着去探究未知罕见生物的目标去了梅里雪山的。”

她的语调转而哀伤,“他们...还带走了我的父亲。”

胡木珍握紧手中的怀表,她在想念她的父亲。

想念在童年时父亲骑着马,用带子绑着她,她伏在父亲的后背。

想念年父亲去昆明做买卖,给她带回了一整套的《十万个为什么》。

想念年父亲和她吃的人生第一袋方便面,第一瓶可乐。

想念年她生了一场很重的病,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看着父亲和英格兰人一起离开,她叫着,“爸爸,你不要走。”

想念着那夜离别时父亲在她额头的轻轻一吻。

此刻那些想念化作手中锈迹的怀表的温度,想见,却再也不可能了。

8

陈浩看着放在胡木珍腿上的羊皮卷轴,忽然说,“要不我们打开看看吧,看看这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这……”胡木珍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确实很想知道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怪物存在之地?就好像是奇妙电影里的尼斯湖水怪一样。

想着想着,他们兴奋了起来,胡木珍将羊皮卷轴平摊开,上头用金色和银色的字交织写着一段藏文。

此时外面来了一辆车,走下来几个僧人,是泽日寺院的人来拿羊皮卷了。

陈浩起身,手背在后头,示意说,我帮你拖延下时间,你赶紧看看。

他走到几个僧人面前,和他们握了握手,说自己是福州派出所的。

“这件事还惊动了福建人民?!”僧人感到很意外。

“哦……我们也就是了解一下,这经书上说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跟着僧人就解释起来,其实正确的版本是这样的——

大约在一百年前,泽日寺当时的活佛名叫玄一,玄一真正见过了这个生物,他们将这个湖中生物称之为龙,于是把整件事记载在经文上,

“那天,天空金光普照,而后狂风暴雨,湖面上立起了一头二十米的龙,它身上的鳞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玄一活佛就站在湖边跪拜诵经,

回来后,‘大约过了两年’,写下这个羊皮卷,玄一很怕会有山民或者外头的人打扰这条龙,于是将湖的地点秘密写在了羊皮卷上,

据说,只有能参透这经文意思的人才能见到龙。

这百年来,经文一直由院内得道高僧保管,不外传。

而自从玄一圆寂后,虽然有很多版本,也有人说看到神龙,但无人能确切说出那个湖的位置。”

而后另个僧人说,“十年前,我们泽日寺翻新修建的时候,有一个工人将经文偷走,可能是卖给了英格兰人,不过现在它终于回来了。”他捏着手中的佛珠串,“天命,这是天命。”

此时胡木珍起身,陈浩帮她拖延了足够的时间,跟着她来到僧人身前,跪在地上,郑重递上了羊皮卷轴。

僧人按着胡木珍的头,念诵了一段经文,意思是胡生(胡木珍的父亲)得到原谅及赦无罪。

随后,僧人上车离去,胡木珍看着陈浩,释怀一笑。

·

跟着,陈浩陪胡木珍领回了胡生的遗体。

胡生是于年被冰封在雪山中,虽然过去十年,但遗体保存较为完整。

尸体被装在一个特殊的透明长方形盒子里,室内的气温是零下的,空气中飘着轻薄飘散的冰烟。

胡生的遗体表面仍旧包裹着一层冰。

这是由于尸体长期处于冰冻状态,已经非常的脆弱,如果极速解冻,有可能导致尸体严重毁坏。

所以法证人员只是小心的取下了羊皮卷轴和一块掉落的怀表,胡生的遗体依然处于冰冻状态。

此刻,胡木珍就这样看着她的父亲,而后对着父亲说话。

她说,“爸,我来看你了,我很好,奶奶也很好,身体很好,精神也好,只是来这里要走很远的路,我就不让奶奶来看你了,你不要担心。”

胡木珍渐渐开始哽咽,“爸,你冷不冷。”

她有些站不住了,她需要寻找一个支撑,她倚靠在陈浩的身上,继续说着她这十八年的人生。

她在独克宗城念了小学、中学,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喜欢看书,喜欢科学,她已经十八岁了。

她一直坚强,她说,“虽然现在你离开了我,可是这就是成长,我会一直记着你,带着你给我的回忆生活下去。我会照顾好奶奶,和她相依为命。”

她将手放在胡生的手旁,隔着冰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微微融化,她不觉得冷,她松开了手,手心有了冰水。

陈浩就这样陪着胡木珍约有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内,他看着这具尸体,看着这个陌生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死人,一个有温度又陌生的死人,这件事在陈浩心头留下的印象深刻。

除了生死,其他的一切都是小事。他回想起胡木珍说过的这句话。

胡生最想要的也就是他的女儿能好好活着。年,胡木珍得了一场重病,医院,需要一笔钱,于是胡生接受了英格兰人的提议,和他们去了梅里雪山。

这些事胡木珍当时不知道,长大了听奶奶告诉了她,她才知道了真相。

此刻她与胡生用了一个小时告别,如同完成了从直至年的十年之间,如同一个世纪、一个宇宙的告别。

之后。他们离开了停尸间。

胡木珍与陈浩回到独克宗城,找到几个师傅,选好日期,为胡生进行天葬。

9

天葬,是藏族特有及神圣的仪式。

五日之后,胡生的遗体从冰冻的长方形盒子取出,用白色氆氇裹得“密不透风”,然后由天葬师背起尸体来到一座山峰中,有一个白色的圈,是葬台。

天葬师将胡生遗体放到葬台上,然后烧起火堆,冒起浓烟,远处的"神鹰"(鹫鹰)见到浓烟便立刻飞拢过来。

黎明前进行肢解,天葬师以利刃将遗体切成一块块,接着将骨头砸烂,和上糌粑喂鹫鹰,喂完骨头喂肉块。吃完就表示吉祥。

若有吃剩的尸体,必须烧成灰撒在山坡上,方能使死者"升天"。

藏人相信它合乎菩萨舍身布施苍生的意义,能使死者的灵魂升天。

无论是烈火燃烧、土葬、水葬、树葬、天葬,那些各地无数的仪式,都是为了落叶归根,哀悼与信仰。

胡木珍与陈浩站在山下,整个过程他们只能远远的望着,不能参与。

此刻,在寂静的山谷中,他们看着天空盘旋俯身而下的鹫鹰,听着天葬师诵经与歌唱。

这是一种异常神圣与令人尊敬的仪式,他们心中都是如此认为。

胡木珍相信,从此之后每当想起胡生,只要看一看天,或者是一颗星,一片云,一阵风,父亲一直都还在陪她,与她常在,她相信。

当完成了所有的这一切后,胡木珍对陈浩说,“现在,我们一起去看那个羊皮卷轴吧,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湖。我想找到那里,去看一看。”

胡木珍按照记忆将羊皮卷轴上的藏文重新写了一遍。

是一首诗,诗的大意就是表达日月交辉,世事无常,神秘的月桂树旁,天空有龙,海水中有大鱼,愿吉祥安康。

诗非常的抽象,表达的意境与心境很难理解,并且用了很多特殊的藏族词汇。

他们在图书馆内查阅资料,陈浩帮着找书,胡木珍负责看书,做笔记记录。

图书馆里头有暖气和酥油茶。

有一扇落地窗,抬头就看着外头的空旷田野与牦牛,牦牛身上系着铃铛,与风接触,发出声响。

到了晚上八点,图书馆关闭,他们走出来,藏民围着篝火跳舞。陈浩送胡木珍回家,他们牵着手在空旷的田野走上一段路。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陈浩说,“你学习这么好,清华北大,一堆大学抢着要你。”

“我不能离开独克宗城,我奶奶在这里,我要陪着奶奶。”胡木珍低下头,又小声问,“你想回家了吗?”

陈浩没有回答,不过他在心里已经生出了渴望的回答——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独克宗城和他的初恋度过余生,不过以为只是以为,在这两个多月中,陈浩开始转变,每一个转变都是渴望归家的念头。

“流星。”胡木珍伸手一指夜空。

此刻在这璀璨的星空中划过一道逝去的流星。

时光忽而即过,有一天,胡木珍回想起当初看到羊皮卷轴的一个细节——卷轴上是用金色的字和银色的字分开写的。

一行金色的字,一行银色的字。

这会不会是个突破口?

通过查阅更早的书籍,胡木珍发现这羊皮卷轴上的诗分别是出自两本不同的藏文经书。

金色字的部分是来自一百年前,一个叫“金”越禅师写的书。

银色字迹的部分也是一百多年前,一个叫“银”恩和尚写的书。

一百多年前?和玄一活佛身处的时间线很接近。

胡木珍看书很快,她是藏族女孩,对于藏文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她发现原来这经文诗中金色与银色的意义是不同的,金色的诗词表达日月与时间与信仰,而银色的诗词表达物种,龙、大鱼、滇金丝猴、半人鱼。

“日月”、“信仰”

她发现“日月”和“信仰”出现在金越禅师书中的那一章节的标题是——“答案”。

而龙和大鱼等之类描述的段落,都出自银恩和尚那本书的同一章节——“月光之城”。

“所以,这羊皮卷轴上说的是——”

“答案就在月光之城。”胡木珍确定了这个秘密。

10

独克宗城拥有年历史,这里的石头大多是白色,房屋也刷成白色。当月光洒下来,整座城池如同白银,梦幻的、神圣的、纯净无瑕。

独克宗城的别名就是月光之城。

原来答案一直在他们的脚下。可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他们经过一座丰碑的时候,看到了玄一活佛的名字。原来大约在一百年前,独克宗城第一次翻建修路的时候,就是泽日寺的和尚修建的,由玄一主持。

“他把秘密留在了月光之城。”胡木珍喃喃自语。

胡木珍和陈浩漫无目的地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城外山下。

山顶有一棵大树,胡木珍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陈浩爬山,用了一个小时,登上了这座山峰峰顶,

来到树下,胡木珍用手抚摸着树上的斑驳的刀刻痕迹,这是她童年时最喜欢来的地方,她的父亲还为她做了一个秋千吊在树上,她在树下荡秋千,爸爸就在树上抽烟。

陈浩爬上了树,拉了胡木珍一把,他们坐在宽大的树枝上,吹着风,看着日落黄昏。

“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胡木珍想着,靠在树干上。

在这山的最高点的树上,可以一览独克宗城的全貌。

而就在此时,此刻,陈浩看着独克宗的全貌,他看着那些屋子……屋子?

略过屋子,看着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路,这些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死胡同。而现在这所有的分岔路都呈现在他的眼前。

它们串联着,又“特意”被分隔开,就像是一串串奇怪的符号。

难道?

陈浩忽然从树上掉了下来,一惊,而后起身,冲着树上的胡木珍大叫,“你快看那些小路,它们连起来,像不像是一串藏文。”

胡木珍认真的看去,确实很像,不过又不全是。

独克宗城在30年前翻新过。

于是他们赶快回到镇上的图书馆,找到独克宗城翻新前的旧貌地图。

胡木珍平将一张薄薄的宣纸铺在地图上,把那些树和房子全部隐藏去,就留下小路的路线,跟随着路线,她用铅笔淡淡勾画着。

这一条条小路、长路连在一块,拼出了一句藏文字符。

而这句藏文的意思就是“卡里沛”。

“原来,玄一将整个独克宗城设计成了一道谜题,一串文字。而他所看见龙的地点就是在卡里沛,卡里沛湖!”

卡里沛湖位于梅里雪山附近。

胡木珍找来地图一看,“应该很好找,从独克宗城出发,一天的路程就能到。”

“我们要不要把这事通知一下考察队?让他们和我们一块去?”陈浩有些犹豫。

“这个秘密是我俩好不容易发现的,就我们俩去探究吧。说不定真的有龙呢。”胡木珍看着陈浩请求,“和我一起去吧。”

陈浩内心是不太想去的,不过他不好推托,同意前往。

他们坐着藏民的牛车到了梅里雪山脚下,陈浩背着包,包里有满满的食物,全是方便面,能吃十七八天。

自从上次被困普达措荒岛回来后,他对于探险这事有强烈的“危机感”。

胡木珍根据地图指示走,她的方向感很好,四五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卡里沛湖。

当他们站在湖边的时候,就有些失望了。

这真的是一片平凡无奇的小湖,四面环绕“高耸的雪山”,湖就陷在中间,是个晴天,阳光照在湖面,波光粼粼。实际上就两百米多,二个足球场大,旁边稀稀拉拉的几棵树。

“这景色如果是在福建就算是名胜了,可在中甸县,真的太平凡了。”陈浩说。

中甸县(香格里拉)所见之处都是风景。

“这里根本不可能有龙的。”胡木珍说,“别说龙,我看这湖里连大鱼都没有。”

“会不会是玄一活佛看到这阳光洒在湖面,以为是什么金龙的鳞片?”陈浩说。

而后他们席地坐下,他们有些丧气,盯着卡里沛湖也不知道干嘛,心头想着,难道玄一活佛说谎骗了全世界?

其实他们心头早就有个固有答案,这世界不会有龙,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灵兽水怪,传说只是传说而已。

此时天空下起了一阵“小雪”,在这海拔三千米的地方,气候反复无常。

忽然!

湖面的中心位置有一个像车轮般大小的诡异漩涡突然冒了出来,而后漩涡越来越大,大约有三四米,它持续旋转,在湖中不规则的“游”来游去,一会儿前行二十几米,一会儿后退十几米。

陈浩吓了一跳,朝后猛地一退,我的妈啊,这湖水里不会真的有什么水怪在游吧!

胡木珍也显然被眼前所看到的吃惊了一下。

他们跑上一座矮山,趴在悬崖边盯着湖中这奇妙的漩涡,就真的好像是什么水怪大鱼在湖里游。他们屏住呼吸,就等着漩涡下这个水怪现身!

让他们失望的是,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天空转阴,直到漩涡消失停止,也没有看到水怪的影子。

这……太不可思议了。

接着小雪也停了,仔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漩涡之后,约十几分钟,胡木珍恍然大悟,她说,“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什么,那是什么!”陈浩急切地问,“何方神兽啊?”

胡木珍看着一惊一乍的陈浩,笑着解释道,“不是啦,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她指了指四面的雪山,“这条卡里沛湖四面环绕雪山,处于高山背景,高山气候和地理背景有关。”

“我地理不好,你能不能说的简单点?”

此时必须用科普知识中通俗易懂地来解释了。

胡木珍说:“简单来说,这里四面环山,湖中间低,形成一个簸箕形的地理结构,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晒在湖面上,湖面上的温度升高,靠近湖面的热空气就会上升,再碰上高处的冷空气,就会产生一种常见的自然现象。”

“啥?”

“有了温差以后,气流就会产生对流,有了对流后,刚好是在湖面,就会产生漩涡,就是我们刚才看到了那样。”

“哦。”陈浩听明白了,原来刚才他们看见的漩涡只不过是一个对流现象。

“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的没劲。”

“没劲。”

“所以一个传说故事和科学真相摆在你面前,你会更喜欢哪个?”

我会更喜欢哪个?陈浩心里想着,用长达半月多的追寻得来的结果,如果只是个自然现象。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解释。

他们又等了会,想再看到那个漩涡,可迟迟未出现。

奇景是一瞬间过去的事情。

11

此时已经到了夜晚,在矮山上有一个山洞,胡木珍对陈浩提议,“我们今天能不能留在这里呆一晚。”

陈浩去附近找了柴火,他们张罗晚饭,湖水煮红烧牛肉面。

“用这住着龙的湖水吃面,也算喝了一口龙汤,也算仙了一把。”

夜晚,在山洞里点了一把篝火,火很小,也不亮,陈浩缩在角落里颤抖。

“你怎么了?”胡木珍问。

“没什么。”陈浩咬着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怕黑,怕一个人。我……想回家。”

此时山洞内的景象又让陈浩回忆起被困普达措荒岛的那两个月。

“你……你随便说点什么吧,不要让时间这样安静。”

“我唱歌给你听。”胡木珍起身,想了一会儿,她开始唱。

旋律很熟悉,不过歌词改成了藏语。

陈浩听,胡木珍唱。她在篝火旁,身后可以看到山洞外,隐约的星空,朦胧的月光。

一曲唱完,陈浩问,“真好听,这首歌是……”

“《月亮代表我的心》,邓丽君的。”

“原来如此。你把歌词改成了藏语,太厉害了。”陈浩啧啧称赞,“我刚才听你在里头有一句说什么‘雀儿来一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雀儿来一个?”

“就是雀儿拉个,麻雀来个。”

胡木珍明白过来后大笑,说,“我教你,那句话是念‘阿却拉嘎’。”

“阿却拉嘎。”陈浩念了一遍,“什么意思?”

“喜欢你(我爱你)。”在火光中,胡木珍红着脸看着陈浩,她是如此纯真。

阿却拉嘎。这是陈浩学会的第一句藏族。

他们慢慢靠近,面红耳赤,喘着气。

胡木珍突然低下头去,“你……真的要走吗?”

这句话将陈浩的心又拉了回来,他低下头叹了口气,点头承认。他真的要离开中甸县了,他想回家。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去我的城市,那里有很多好玩的。”陈浩问。

“我要在这里照顾奶奶。”胡木珍小声说,“世界再好,可独克宗城才是我的家。”

“你打算一直都留在独克宗城吗?”

胡木珍起身,没有回答。

·

她走到山洞外,外头寒冷,月光洒在山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个地方,她的父亲胡生来过吗?此时胡木珍思念起她的父亲。

她慢慢走到湖边,天色有些变了,非常的“冷”。

她从口袋里掏出父亲的怀表,亲吻着怀表,她犹豫了很久,她想把怀表抛入湖水中,就像是和父亲告别。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其实,胡木珍不知道,十年前年的今天,她生了一场重病,当时她的父亲胡生不知道有多慌张。当英格兰人提议说想找那片有龙的湖的时候,胡生跟着去了。

胡生之前已经对这百年的秘密感兴趣,他又是猎户,走访村庄的时候遇到过几个同样见过“龙”的村民,根据他们的描述湖的形状,胡生知道了可能这片湖就是在卡里沛。

一方面英格兰人预付给胡生钱,这钱已经拿去给胡木珍治病。

另一方面,胡生相信玄一活佛的话,他觉得如果能在卡里沛看见了龙,他跪下来求龙,那女儿胡木珍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年的那天,那刻,胡生就站在这卡里沛的湖边,如同现在,此刻,胡木珍所在的这个位置。

惊人的巧合,却已是不同时空。

忽然风云骤变,天空下起狂风暴雪。

雪异常猛烈,能见度极低,陈浩跑出山洞,看见胡木珍就站在下方的湖边,陈浩大叫,“胡木珍,你快上来,很危险。”

胡木珍没有听见。

陈浩冲下山,跑到湖边,拉住胡木珍,“赶快回山洞里,很危险!”

胡木珍抓着陈浩,指着湖面,“你看!”

由于突然暴雪狂风,湖面形成超强温差,几股不同的空气交织对流后,由漩涡成为了龙卷风,抽吸着湖中的水,达到二十米高,变成了“水龙卷”。

在能见度极低的雪境黑夜,在雷鸣中,那闪电打在水龙卷上就好像“龙”的眼睛,那高达二十米的水柱就好像龙的身体与鳞片。

宛如一百年前的玄一活佛,年的胡生,以他们的“认知”中都相信了这是一条真正的龙。

他们跪在地上,祈祷着,盼望着,感受这超自然的魔力!期待奇迹降临。

就如同此刻的胡木珍与陈浩,虽然他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可在亲眼见到的一刻,那“水龙卷”就在他们身前,仍是分不清是在现实或者是梦境里。

这就是真龙之谜,羊皮卷之谜的答案,水龙卷。

陈浩拉着胡木珍回到山洞,胡木珍看着外头渐渐消失的水龙卷,而后大风大雪,他们抱着取暖,度过长夜。

风雪停,迎来黎明,天空放晴,挂在空中的彩虹,雪山壮阔的瑰丽之景。

“好美啊。”陈浩说。

人生世事无常,但总会熬过风雪。

12

见证完这一切后,他们顺利地回到了独克宗城。

这件事是秘密,他们不对任何人提起。

过了一个星期,考察队的人都要离开中甸县了,有车可以带上陈浩去昆明。

陈浩坐上车,他也要回家了。

没想到的是胡木珍也上了车,她笑着说,“我和奶奶说了,我送送你,之后我再回来。”

中甸县到昆明多公里,路不好,车开了一天半才到。

到了昆明之后,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陈浩有一种“重返烟火人间”的感觉。

陈浩在火车站买了回福州的车票,晚上十点的票,还有半天多的时间。

他和胡木珍在昆明城逛了一小圈,吃过桥米线,逛了百货商场,胡木珍挺开心的,她确实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还看了一场电影,刚上映的《哈利波特和魔法石》。

散场之后天已经很暗了,他们走回火车站,巨大的车站里来往无数相遇和告别的旅客。

十点将至,火车到站。

“我们就此告别吧。”胡木珍看着陈浩说。

“谢谢你给了我一场十八岁最魔幻的冒险。”陈浩说。

“有空来中甸县看我可以吗?我的家,你会找得到吧?”

“一定来!”

车站内广播,“前往福州的旅客开始检票。”

他们就此告别。

胡木珍摊开手,对陈浩说,“抱我一下呗。”

他们拥抱的非常之用力,于陈浩的耳畔,胡木珍说到,“你知道卡里沛在藏语中的意思是什么吗?是再见。”

她闻着陈浩身上的味道,尽可能的记住那个味道。

再见,对于不想见的人来说,意味着告别。但对于思念的人来说,是我想与你再见一面。

他们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也许再不会见面,也许又会很快见到,就将其留给命运决定好了。

胡木珍轻推开陈浩,钻入这来往的人群中,消失在陈浩的眼前。

陈浩被人挤人的推上了火车,坐到了位置上,火车启动,冒出浓浓的烟。他看着车窗站台,越来越远的昆明,越来越远的中甸县,百感交集,心中轻轻地呼唤着胡木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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