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倒春寒,强有力的风打在我的身上。我抖了抖,赶紧把冲锋衣的拉链拉上。
春分刚过,天还是黑的蛮快的,墨黑的天空上没有一封封的云,估计明天可能要下雨。
食堂的饭菜依旧很难吃,一日三餐的淀粉和油苦刹了我的五脏庙,可恨的食堂工作人员偶尔把不知道哪顿留下的旧饭菜留下来和别的菜一混,仗着身处东北就地享用最终解释权——反正说不明白就是“乱炖”。
晚饭:一个面包两根肠,完活儿后就觉得兴致索然,于是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准备于黑夜之中搞点事情。有些事情就不适合在白天做,有些事情也不适合有人的时候做,我就是想试着做一些事情。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沿着校园的边角缓缓踱步。夜里还是那么冷,脑子里反正不是莫扎特的“TwinkleTwinkleLittleStar”,也不是那种很暴躁的情绪,就是,嗯,“杀了她喂猪”。反正夜里的冷着实是麻痹了我的感官,脑子随着寒冷也冷静下来,TM的是真的冷。
我拐着拐着来到了一处破败的角落,那是一个砖房,落叶铺满在门外的地面上,铝合金窗户半开着,露出来里面道不清的黑。我站在半掩着的门前,盯着窗户里面,仔细的看了看,嗯,好像没什么危险,顺着门口一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也随即被以一阵风带着关上了。我看见过,也去过不少无人的空房子,由于气候因素以及长时间无人居住,这种房子通常都是灰比较大,要是偶尔有人来过或者位置不是很偏远的话,通常屋子里还会有人和动物的排泄物留下,味道骚骚的,是尿素的味儿。但是这间屋子却没有那么脏,估计应该是以前也不是用来给人住的,可能是当做仓库来使用。屋里分堆摆放着一些杂物,我仔细观察着屋内,发现在一处角落里闪着几点绿莹莹的光,我以为是猫,就假么假事地学了几声猫叫,果然顺着我的声音飘飘地悠过来两只野猫,一黑一白,猫的尾巴直直地竖着,我明白他们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但是我也没辙,我这不是憋得慌么,所以我就拎起脚边的一个塑料瓶把它们打跑,对不起了,今晚我要在这待一会儿。
我绕过一堆破烂,正打算往里面走一走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句:“你在这儿干嘛?”妈的,当时吓得我浑身一机灵,不会是学校的保安吧?回头一看,是个女孩,个子不高,头发弯曲曲的垂在身前,上半身穿着宽大的外套,下半身是裙子加上光腿神器。我一看这应该和我一样,多半是个学生,心里的警惕也就放下了许多。
“你一个女孩大晚上的跑到这里做什么?”
“找出口。”
“找出口,你要出去?”
“。。。”
“这里会有出口吗?我看不像,而且现在疫情严重得很,万一出去被学校抓住了,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憋得慌。”
我看这个女孩一动不动,她站在门口,月光透过她身上的缝一丝丝地露出来,有点瘆得慌。
“你能不能说句话?”
“这里没有出口。”
“废话,有出口也让保安封死了。”
“。。。”
我看这女孩闷闷的,虽然因为天黑加上两个人之间又有些距离,看不清楚长什么模样,不过看身材我觉得应该不难看,这小女生大晚上跑到这来干什么,不会。。。,不会是想死?
“你,你一个人晚上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不会是想自寻短见什么的吧?”
“。。。”
“。。。,不是,嗯,要不咱们两个去别的地方看看,看看有没有出口?反正我也是闲得慌。”
见她不说话,我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生怕她突然发作,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或者别的利器把我攮了,然后再自寻短见。我轻轻地把她身后的门推到一旁,然后跟她说:“走不走?”
“嗯。”
时间是晚上十点半,我进一步猜测这个女孩应该和我一样是个研究生,毕竟再过一会儿本科生的寝室就要封楼了,我们俩个沿着校园的马路一前一后地走着,我在前面,她闷呼呼地跟在我后面,路旁的灯吞吐着一团团白色的光,呜咽的风声就像平时里校园里的嬉闹声一样隐隐约约地出现、消失。我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路灯下我们俩的影子就像水底的水草一样摇摆着。
“十字路口了,往哪走?,要不我送你回宿舍吧。”
被我一问,女孩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是真想找什么出口吧?额,别想了,这个地方不会有出口的。”
“你怎么知道?”
“。。。,反正就是没有,就算有又怎么样,你敢出去吗?你就不怕被保安抓住?就算没有保安,你顺利出去了,那又怎么样,你不回来了?你总得回来吧,所以没必要,算了吧,你要实在闷得慌我再陪你走一会儿,行么?”
“一定有出口,一定有的。”
“成,我实话和你说了吧,这些天我不知道沿着学校的周围走了多少圈了,我也在找出口,可是真的没有,别说大一点的眼儿了,就是狗洞大小的口子我都没见到一处。”
“你能再陪我找找么?”
看着女孩儿的眼神,除了心软,我确实也好奇有没有出口这件事,于是脚步一拐,我们沿着操场旁的路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有出口的话,我想着出去后先找个地方搓一顿,吃点好的,你跟我一起去,饭钱我掏,然后,嗯,你肯定有你出去的理由,我呢,咱们吃完饭告别后,我要去海边,好久没看大海了,然后我要去洗澡,最后还要去一趟书店,去一次酒吧,嗯,然后回来后再悄悄地把出口封上,这样以后时不时也可以出去了。你呢?冒昧地问一下你出去后想做什么?”
“。。。”
“那你为什么想出去?奥,我明白了,你就是憋得慌,只要能出去就行对吧,那这样,你要是不知道做什么,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当然我,嗯,我没有恶意的,你要是不愿意随你。”
夜更深了,约摸是快到一点了,四周的光渐渐熄灭,远方传来了汽笛和火车的轰鸣声,我站在一棵银杏树旁,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我说,现在宿舍肯定锁了,回不去了,这四周黑乎乎的,别说找出口了,找什么都费劲,要不我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躲吧,看看能不能挨得过今晚,或者你要是实在想出去现在我帮你翻墙走也行。”
听我说完,女孩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我看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蒸汽火车头后面的一堵墙。
“这里有出口。”
“嗯?!有出口?!”
听到这句话我飞快地跑到火车头后面,那是一堵石墙,一块块石头间用水泥严丝合缝地堆砌在一起。
“你出现幻觉了吧,现在不兴卖火柴的小女孩了,这除了墙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出口。”
“。。。。。这笑话挺好笑,我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挨过今晚吧。”
“你跟我走吗?”
女孩说完这句话,走到我身前,伸手指了指,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发现了墙上有一道缝,这道缝四尺多长,半尺多宽,虽然挺大,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人能钻过去的尺寸。
“这是出口吗?这不过是一个裂缝罢了。”
“能出去。”
我真是后悔跟她在校园里这么瞎折腾,我甚至怀疑这个女孩精神可能是因为失恋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弄得有点不正常了。
看着我楞在那里有些迟疑,女孩随即补充道;“一会儿火车过来的时候,这里会有一个出口,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听到这里,我脑海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去哪?”
女孩听到我这个问题也楞了楞,沉默了一会儿。
“出去再说。”
火车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四周的环境也因为车灯的照耀渐渐明亮起来,就在火车慢吞吞地从我们眼前驶过时,突然石墙上的裂缝随着车轮的碾压渐渐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变得足够两个人从中钻过。
“走吧。”
女孩看着我,意思是想让我跟她一起走,我忽然很害怕,心中不由地生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迈开那条腿。
“你不跟我走吗?”
女孩再次向我发出了邀请,我想了想,还是没动。
“那,再见。”
慢慢地,女孩慢慢地向裂缝中走去,直到整个人没入到裂缝之中,随着列车驶过,裂缝缓缓收紧,然后再度回到最初的状态。我呆呆地望着石墙上的裂缝,望得出神。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发现我在床上,屋外下着雨,我竭力地想着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撑起神来问问室友,可是他们说记不得了,大家的思维好像都出现了间歇性的混乱。我下床,穿上衣服,然后跑到火车头后面,寻找着墙上的裂缝,可是发现墙上连一条缝都没有。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以至于把梦境当做了现实。
天灰蒙蒙的,看来真的要下雨了,被逼仄的学校催赶着做完核酸检测后,我赶紧回到寝室里,不一会儿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天赐的白噪声和昏暗的环境使我的眼皮很快就耷拉下来,于是翻身上床小憩一会儿,正在熟睡的时候,
“走吗?”
嗯?谁跟我说话?我一睁眼,床底下,昨天的女孩正在盯着我,手里还拿了一把长长的黑色雨伞。
“你,你不是,昨天走了么?”
“有点事,走得急了些,回来拿些东西。”
“嗯,我,我不走了,你走吧。今天早上我去看了看,那个出口好像消失了。”
“今天还会再打开一次。”
“嗯,那我也不走了,虽然我挺想出去的,可是我不知道去哪,最终还是要回来,而且那个出口好像不是来去自如的吧?”
“嗯,今天是最后一次打开。所以,你要走还来得及。”
“我有一个问题?”
“?”
“出口的另一端是哪啊?”
“和这里完全不一样,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岔口,我记性好,走得也不远,所以还能找回来,这次我想走得远一些,到时候应该也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嗯,我还是不去了,祝你好运。”
我说完这句话,看向女孩,从她的脸上看不到有任何的遗憾或是喜悦。
“嗯。”
女孩拿起雨伞,径直地走出我的寝室,我出于好奇,赶忙地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尾随在她身后。
“你不是不走吗?”女孩看见我在后面跟着,问道。
“我想送送你。”
女孩看我没打伞,悄悄地把伞递了过来。
“你来打吧。”
“额,谢谢。”
雨下得不大,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突然窜出来了一首歌:
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下着有些伤心的雨
这是一个很在乎的我,和一个无所谓的结局
“你走了,你的朋友和家人怎么办?”
“我不知道。”
“要不,我陪你聊聊天,解解闷,能不走还是不走的好。”
“你不想走吗?”
“我?想啊,可是我不知道去哪。”
不一会儿我们俩就又走到了火车后面的那堵墙,我好奇的问道:“这回还是要等到天黑的时候才行吗?那我们是不是来得有点早?”
“不用了,火车来了就行。”
雨越下越大,空旷的四周早已没有了人的踪迹,我知道她要走了,她转过头,向我走来,把那把雨伞递给了我,然后握了握我的手,我第一次握她的手,她的手好瘦,有些干枯没有多少肉,指甲修的整整齐齐,挺好看的。
“雨伞留给你,我用不上了。”
“嗯,你,你不会回来了吧,我,祝你好运。”
火车轰隆隆地缓慢驶来,伴随着汽笛声,墙上再次裂开了一道口子,我望着她一步步地向出口走去,随即人的形状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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