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会喜欢你简单粗暴酷姐x纨绔大少爷沈惊

  黑沉沉豪车稳稳停在高阔大宅,着装一致的佣人在门口站成两排。   中年管家含笑拉开车门,恭谨道:“先生,太太,请下车。”   管家依次扶二人下车,再然后,就见身穿黑色旗袍的陆夫人回过身,弯腰向车内招了招手,声音柔和:“晚晚,来。”   木晚晚想了想,还是搭上了那只保养得宜的手,被她牵出来。   她打量陆家。   整整四层的英式建筑,端庄华丽,高大气派,建筑前是一汪水池,上有喷泉汩汩。   庄园铺满绿色草坪,入目尽是绿植,园丁正拿着一把大剪子在修剪,伴随着哗哗水声,“咔”“咔”,一声又一声铁器薄刃碰撞,成了美妙伴奏。   原来大山之外的人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和寨子里截然不同。   而那两排仆人,同样也在打量她。   关于她的来历,早在她到来之前,已在仆 传开。   半月前,陆先生特意招来管家,吩咐他备一间客房,要够大,够阔,采光充足,标准比照陆家大少爷。   这要求本不稀奇,可是比照大少爷,就耐人寻味了。   陆家大少爷在陆家的地位,不单是一句受宠能够概括。三代独苗, 尊崇,陆家长辈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掌心怕摔。   究竟是什么人,引得陆家家主如常重视?   再后来,陆先生开始派人南寻,终于在昨天得到消息。   陆先生亲自携夫人订了当日机票,推掉当日一切事项,直飞南边,到大山里接人。   临行前,管家才知道,陆家要从大山里接回一位小姐。   而现在,这位从山沟里出来的乡野丫头,怎么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难道真应了先前的猜测,这位什么小姐,其实是陆家私生女?   众仆人目光极为复杂,一时间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失望,但还是恭谨地低下头,齐齐唤了一声:“小姐好。”   木晚晚弯唇笑了笑,轻轻颔首致意。   “你们好。”声音清爽利落,丝毫不见怯。   陆先生万事缠身,能抽空接木晚晚已经极为难得,这会儿还有一堆大小事务等他决断,他让陆夫人照顾好晚晚,临走前,忍不住对木晚晚叮嘱了两句。   “到了陆家不必见外,有什么要求跟你阿姨提,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就是陆家的亲女儿,知道吗?”   木晚晚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都没有三分真意,但毕竟人生如戏,她自会演好她的戏。   “知道了,陆叔叔。”   陆先生颔首:“我先走了。”   “叔叔再见。”   陆先生离开,众仆人散去,陆夫人一直带着木晚晚熟悉陆家,介绍各个角落。   她指向北角:“那边是新置的葡萄园,法国勃艮第酒庄运过来的品种,你陆叔叔嫌空运太慢,想自己种了试试,今年是 年,你倒有口福了。”   说完笑着望晚晚:“不知你爱吃葡萄么?”   “喜欢的。”晚晚答。   陆夫人见她乖巧,心中甚感欣慰。   她是打心底喜欢晚晚,这孩子乖巧懂事,开车从山里接她出来,晕车都没言声。   他们去得急,回来也急,半路渴了没水喝,小姑娘从包里掏出备好的水来,特意拧开递过去。   成熟懂事的孩子,到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   陆夫人带她向洋楼走,路上免不了叙话:“你今年十七?”   “是。”   “真好,我儿子也十七!哦,差点忘了,还没介绍你们认识。”   穿过刻有浮雕的白玉石柱,仆人忙为她们开门。终于进了建筑内,仍是低调奢华的英式风格,厚重的窗帘,木质楼梯扶手,地砖亮得能照出人影。   抬头望上去,吊带就在最顶层,站在一楼可以看到每一层的扶栏,以及走廊墙壁悬挂的油画。   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进入了什么宫殿,或是西方的什么展馆。   她带晚晚在沙发上坐下,提起自己的儿子,陆夫人的语气责备中带着骄傲:“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没一天让我省心,不过好在秉性不坏,还算聪明,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都领小红花呢!”   陆夫人这边说,那边木晚晚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来一瞧,是四叔的短信。   [到陆家了么?]   木晚晚假装感兴趣:“哦?真的么?”   见陆夫人说得专注,手底下不甚熟练地回起了短信:[到了。]   [陆家怎么样,可有泼天富贵?外面的世界呢?与你想的有何不同?]   木晚晚回:[看不出。一般?   哦,坐飞机的感觉倒是不错。]   等晚晚发完消息,陆夫人还在继续夸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儿子学习也好,从不在外惹祸,你见了肯定特别喜——”   她这边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陆夫人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木晚晚手一抖,从屏幕里抬起头。   陆家二楼的玻璃稀里哗啦碎裂,又哗啦啦落下。   像夏夜狂风肆虐后,骤落的 批疾雨。   建筑外面,一个长手长脚,穿着宽大T恤的白衣少年,单手接住回弹的足球。   隔着不断下落的玻璃碎片,木晚晚隐约看到他的头顶上,扎了一个极其随意的小啾啾。   木晚晚想起陆夫人方才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是没在外惹祸,祸都在家里闯尽了,哪有外边什么事?   陆夫人见此情景,先前那些端庄得体一秒破功。   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当即怒吼一声:“陆!知!行!”   *   陆夫人把乖巧听话的儿子捉回来,让他在木晚晚的对面坐下。   少年往沙发里一瘫,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恣意放肆,伸得老前,膝盖就在她眼皮底下。   幸好陆家够大,但凡地方局促一点,估计都得架在木晚晚肩膀上。   他那张脸生得漂亮张扬,两侧的头发剃得短,额前未能梳进啾啾的刘海自然垂落,半遮住一边眼睛,显得放荡不羁。   鼻子高挺完美,下颌线棱角分明,唯那双眼睛尾角微扬,透着几分慵懒的 感。   这陆家的小少爷,长得还不错嘛。   木晚晚勾起嘴角,在心中偷偷地想。   “坐没坐相,家里来了客人瞧不见么?”陆夫人板起脸训斥。   怎么会瞧不见,他一早就知道家里要来个女的。   不过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陆知行心中冷哼,朝沙发那边轻飘飘投去一眼。   少女并膝坐在沙发上,肤色冷白,眼皮薄薄的,气质不染纤尘。她腰身自然挺直,肩膀舒张,大方优雅。   显得他很粗俗不堪。   陆知行本想刻薄她两句,可是望见那张脸,竟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收起大长腿,稍微坐正了些。   “这就是你们找回来那个私生女么?”   有仆人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了一杯冰可乐,两杯玫瑰花茶。   走到近前,却被地上铺就的厚毯绊了一下。   仆人重心不稳向前栽倒,托盘当即脱手而出。   眼瞧着玻璃杯就要相撞倾倒,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忽然一动。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前,木晚晚已经一手接住托盘,另只手搀住要摔的仆人,垂头提醒:“小心。”   动作之利落,让陆知行想起在戏台上耍花枪的刀马旦。   “谢谢小姐,谢谢!谢谢!”   仆人站定后,连连朝木晚晚鞠躬,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倘若今日出了这个意外,她明天就不用再来陆家上班。   幸好,幸好这位小姐眼疾手快。   晚晚微笑。   待那仆人离开,陆夫人双眸晶亮,忍不住惊叹:“晚晚,你是怎么做到的,反应这么快?”   晚晚回答:“不是我反应快,她一直注意手上水杯,没注意脚下地毯,我猜她可能会摔,所以早就做了准备。”   陆夫人一听这话,心中对晚晚的喜欢又多了几分:“真是个细心的!”   坐在一旁的小少爷很是不以为然:“我看她就是不小心而已。”是说仆人。   木晚晚眸光一转,落到陆知行身上,勾唇笑:“那一定是比踢碎窗玻璃还要不小心了。”   “???”   陆知行气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顾忌陆夫人在旁,他轻嗤一声,压抑怒火:“这是老子的家,老子愿意往哪踢就往哪踢,就是往微波炉里灌篮你也管不着!”   两个人还没正式认识,就这样吵起来哪行?   陆夫人不满地敲了敲茶几:“知行,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陆知行懒得听,抓起可乐猛灌一大口。   “这是木晚晚,以后,她就是你媳妇!”   “噗——!”   陆知行一口可乐喷出来。   有几滴顺着光洁下巴滴在白T上,洇成污渍。   他顾不得什么污渍不污渍,一脸“妈你没搞错吧”的表情看向陆夫人,又缓缓转移视线,落到木晚晚身上。   木晚晚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想了想,决定火上浇油。   于是她抬起右手,笑着向他招了招:“你好,未婚夫。”   陆夫人见状,笑得十分开怀:“这就对了嘛!知行,去,带你媳妇回房间,熟悉熟悉咱们家。”   陆知行动也不动,陆夫人不悦:“叫你动,听不到么?”   陆知行呵笑一声,随手一撩刘海,露出那双上挑的眼。   “行,我好好跟她熟悉熟悉。”   他撑着茶几站起身,双手揣进裤兜里,眼睛看向别处,露出脑后的小啾啾。   “走吧。”   也不管她跟没跟,率先迈着大长腿走了。   木晚晚没在意,跟陆夫人打了招呼便跟了上去。   陆知行腿长,一步迈两个台阶,轻松自如。   木晚晚一阶是一阶,她才上了不到一半,他就已经靠在二楼的走廊上等着她了。   她知道他不欢迎自己,先前那一脚足球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是他给她的下马威。   当然,她也不在乎他欢不欢迎。   但是大家都是十七岁,他叛逆,木晚晚比他还要叛逆。   她偏喜欢触人逆鳞。   木晚晚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自下而上柔声唤他:“知行。”   少年的脊背从尾椎骨开始,一节一节变得僵硬。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次第冒了起来。   木晚晚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跟不上,你等等我嘛。”   倘若陆知行看她一眼,就会发现她除了声音可怜之外,脸上是半点波澜也无,眼底甚至还有些戏谑。   可以说演戏演得不见丝毫真诚。   但他没有。   他的心中被一股烦躁和厌恶占据,不懂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用这种声音叫他干什么,他们很熟吗?   等木晚晚终于上了二楼,倚在墙上的陆知行直起身要走。   寂静走廊先后传来两道手机震动声。   不是寻常听得到的震动,是一种陈旧,厚重,像在水缸里发声的古董。   陆知行偏过头,就见曼妙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款上世纪 款的,诺基亚。   早就被手机市场淘汰n年那种。   这才对嘛。   陆知行勾唇,轻轻呵笑。   从山里出来的土东西,就该用这种旧古董,才配得上她的身份么。   木晚晚低头看,是四叔发的两条短信。   [见到陆家那小子了么?待你怎么样?若是对你不好,就随时回来。]   [不过,他们应当不敢。]   还来不及回复,短信又进一条,一如既往的叮嘱。   [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这一声新鲜出炉的震动,差点让陆知行笑出声。终于教他逮住她一个话柄,他当然不会放过。   清了清嗓子,双手揣兜的大少爷声音含笑:“喂,我说,你这手机挺潮啊。”   木晚晚手底发出一个“好”字,随口应付陆知行:“是挺潮的。”   以为她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陆知行扬了扬下巴,决定讽刺得再直白一点。   “ 款的推箱子和贪吃蛇,玩起来一定很流畅吧?”   木晚晚回完短信,终于有时间来搭理他。   她抬眸,扫了一眼陆知行脑后的小啾啾,淡然开口:“说起潮这个事情,那自然还是知行你更潮一点。”   陆知行生平最喜欢听别人吹他彩虹皮,他现在勉强觉得这个大山来的土包子,起码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   木晚晚眼神真挚:“就拿您的头发来说,一看就潮得不行,像被我们村王奶奶的熨斗熨过一样。”

第二章

 陆知行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他咬住嘴唇一角,低头睨着面前无辜歪头的少女,没忍住冷笑一声。   “行,熨斗是吧,行。”   转过身,揣在口袋里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陆知行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一旦他发飙,引来陆夫人,到时候陆夫人一问:儿子,生啥气呢?   他怎么说?妈,你找的好儿媳,说我头发像熨斗烫的?   陆知行,来日方长,她就是个孙猴子,还能翻得出你的五指山?   如此一番告诫自己,他终于平复下来,边向前走,边没好声气儿地介绍各个房间。   他说得快,又随意,摆明了是在敷衍了事。   木晚晚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她比较关心的是自己掏出手机时,这个暴躁小少爷的眼神。   难道她使用的手机,确实已经过时了?   她从出生就在深山里,从未接触过山外的世界,也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山里的一切用品,都有专门的人从山外采买回来。   对他们来说,出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光走路就要花上两天,才能到达有公路的地方。   他们接触不到外界,外界也找不到他们。   是真正的与世隔绝。   看来要找个时间,专门购买一部符合时下发展的手机了。   晚晚在心中筹划着买手机的事情,一路低头,跟着那双限量款AJ,并未注意到他是何时停下的。   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背上。   抬起头,发现这似乎是一间音乐室,里面放着各类乐器,房间大而广阔,墙壁收音很好。   少年在炽盛的日光中回过头,小啾啾冲天,微弯的发梢像兔尾,漂亮的浅棕色瞳仁倒影她的清澈面庞。   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   木晚晚站在钢琴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陆知行看她这副样子,又生气了。   他就是搞不懂,这个来到他家的不速之客,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肆!无!忌!惮!   这个家里,只能有一个祖宗,那就是他,陆大少爷,陆知行!   父母的掌心里,也只能有他一个小宝贝!   刚刚走这一路,他充分体会了什么叫忍一时越想越气。   他陆知行,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瘪?   因此,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的嘴脸,恶声恶气地道:“你,木什么的。”   “木晚晚。”她纠正。   “我管你是什么锅碗瓢盆。”他扬了扬下巴,眼角的 已经冲破天际。   轻轻俯身,逼近比他矮了大半头的女孩,左手手掌撑在钢琴的低音区。   伴随一阵超低音的嗡鸣回荡,少年的语气桀骜不驯,危险暗藏:“别以为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就真以为这个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你,离老子远一点,也别再那样叫我,听到没有?”   木晚晚眨了眨眼。   午后阳光斜射进来,洒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们相距不过半尺,近到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细嫩肌肤,以及脸上的可爱绒毛。   少女面庞纯净,天真无邪,眼底干净纯粹。   就这样无辜地望向他,竟教他的心底生出一丝罪恶的感觉。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暗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包括她先前的那句吐槽,他也觉得……就……   毕竟她没什么见识,想不到好的形容词汇,也是正常的。   他是不是太没风度了?   这样想着,陆知行眉头轻蹙,抹不开面子软下态度,只好继续凶里凶气地问:“你、你怎么不讲话!老子问你听到没有!”   木晚晚点头,眸子晶亮亮的:“没问题,知行。”   “???”陆知行心头那把火刚灭,噌一下又窜了上来:“别他妈这样叫我!”   “好的,知行。”   陆知行气得头顶冒烟,就好像王奶奶真的用熨斗给他烫头,不小心熨久,导致头发烧着了一样。   他再要发飙,却听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干吗呢知行,钢琴怎么响了?”   说完话,陆夫人推门进来。   陆夫人爱钢琴如命。   少年的手连忙离开钢琴,下意识直起身,嘴巴张了张,正愁不知怎么回答。   不想身前的女孩转身,笑盈盈望着陆夫人:“阿姨,没什么,是知行说他要弹钢琴给我。”   陆知行:“???”   老子他妈没说!   “噢……”   陆夫人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儿子,你什么时候会弹钢琴了?”   “……”   又不是老子说的!   陆知行恨不得当场昏迷。   木晚晚也不说话,气定神闲地看向窗外,嘴角微微上扬,看样子,多半是在心里哼起了小曲。   陆知行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他带进坑里,自己跳出去走人。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怎么能心软,怎么能放松警惕,怎么能被她的外表所蒙蔽!   她,她单纯无害个屁!   他怎么能对她产生名叫愧疚的不健康思想!   陆夫人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忽然笑了,一脸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陆夫人手背拍了一下晚晚的胳膊,打趣道,“我们家知行啊,是跟你示好呢!”   “?”   陆夫人掩唇笑:“他呀,就是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让你知道他的 ,这是生怕你不喜欢他呢!”   “???”   陆知行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河豚一样,木晚晚就是一根针,只要她再在他身上扎一下,他就会当场爆炸。   “妈你别乱说行吗!”   陆夫人哟了一声,又捅了晚晚一下:“你瞧他,还恼羞成怒了。”   “……”   他,羞?   羞??   ???   行。   木晚晚,你行。   我陆知行都没你行。   他冷冷看了一眼站在自家老妈身边的少女,又气老妈不分青红皂白,就无条件站在那个女的那边。   没关系,他统统算在木晚晚身上。   他跟她没完!   “我回房了。”陆知行再次把手揣进口袋,大步流星向门口走。   “哎?你回去干什么!”陆夫人在背后唤他。   陆知行没好气地回:“找个没人的地方恼羞成怒,不行吗?”   *   当晚,陆知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小到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然,没有说他是萧敬腾的意思。   被人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大少爷,自然是说啥算啥,除了他爸之外,还从没人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忤逆他一句话。   顺风顺水长大十七年,堂堂陆大少爷,生平 次遇到这种难踢的钢板。   这个钢板的名字,叫木晚晚。   敢跟他那么讲话,真是big胆!   陆知行越想越难忍,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被子,迈着一双大长腿去书桌前抓手机。   他拉开椅子,在上面坐下,从笔筒抽出一根水性笔在指尖转来转去。   从   他闲下来的时候,或者烦躁的时候,手里一定要转点什么,大多数时是笔,偶尔也是硬币,这是他的习惯。   语音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背景音吵杂,还有酒杯碰撞声。   陆知行皱眉,对着手机发火:“你小子干他妈啥呢?”   那边回:“撸串呢,行哥,你来不?”   他来个屁。“别撸了,我遇到个事,你帮我分析分析。”   “行哥别逗了,我能分析出啥来?”撸串哥笑得受宠若惊。   “谁让你小子叫孙高见,老子当然得听听你有何高见。”   陆知行靠在椅背上,手机扔在桌子上开外放,一边转笔一边调侃。   这名字仿佛长在了陆知行的笑点上,每次叫他,都会让他心情愉悦,此时也是一样。   电话那端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吵杂的背景音也小了一些,孙高见这才道:“咋了行哥,你都这么说了,我必须帮你分析分析。”   陆知行想了想,还是把他妈从山里给他整个媳妇这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孙高见到底没忍住:“行哥,你这还是包办婚姻哪!”   “……滚。”陆知行提起来就气,“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他妈有这种事?现在她赖着不走,把老子烦得够呛!”   “哎,嫂子长得咋样,漂亮不?”   陆知行沉默了一下,不禁想起下午在音乐室,他近距离与她相贴的一幕。   面容清澈干净,美好得如同九天明月。   他一晃神,忙让自己从这种不健康的情绪中抽离,回道:“挺漂亮的。”   孙高见的声音充满兴趣:“真的?”   陆知行嗯了一声:“双眼暴皮,鼻孔朝天,龇嘴獠牙,满脸络腮胡。”   ……络腮胡?   孙高见根据这个形容,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沉默半晌才开口:“行哥。”   “嗯?”   “你……”   “有屁就放。”   孙高见顿了顿,小心翼翼开口:“阿姨给你找的媳妇,是张飞吗?”

第三章

孙高见抱着赴死的心态壮烈开口,想不到他一句话说完,像水滴融入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电话那头死一般沉寂。   “……行哥?我是没流量了?”   “什么张飞。”陆知行把笔摔在桌子上,语气不满,“要是真找来个张飞还好说,这他妈是个钟馗!”   稍微脑补了一下钟馗驼铃般的大眼,如向日葵一般的胡子,孙高见简直不敢想陆知行此刻在受什么苦。   “说吧行哥,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陆知行抓起刚摔的笔,在指尖转来绕去:“我想把她弄走。”   用词倒是随意,弄走,显得木晚晚随便弄弄就行,很好弄的样子。   孙高见想了一下,有些不解:“行哥,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赶走一个人还叫事儿?”   陆知行的语气微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行哥,没有,我没那个意思。”孙高见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怎么一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我是说,你让她知难而退不就完了?”   “知难而退……”陆知行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你想,嫂子到你家肯定是冲着什么来的。首先我们排除一个不可能的选项, 不是你。那还能是什么?”孙高见开始发表他的高见。   “对啊!”陆知行感觉缭绕眼前的云雾被人一点点拨开,“你小子有点东西!”   孙高见嘿嘿一笑:“行哥,你是当局者迷,被张飞冲昏了头脑,要搁平时,你的主意可比我多多了。”   陆知行很是受用,长长嗯了一声,右手虚握在胸前,作捋胡须状。   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等等,你给老子说清楚,怎么就不能冲我来?”   “……行哥,你说啥?哎呀我天,这信号老差了,什么破信号,正跟行哥打电话呢,耽误事儿不你说说!”   孙高见一边说,一边假里假气地朝手机吹了两口气。   顺着电话信号传来“fufu”两声,听起来真的像信号干扰的意思,要不是陆知行聪明,他差点信了。   他现在心情好,懒得计较这些,也就挂了电话。   再次摔了笔,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在椅背上,一边回想那个土包子,一边无声冷笑。   呵呵,小东西,你挺diao是吧。   跋山涉水,从偏远地方跑到B城,到陆家死赖着不走,不就图他们家那点钱么?   陆知行越想越可笑,真是,他是身在富中不知富,也就忘了别人巴结陆家,巴结自己,都是为的什么。   也怪他妈,用未婚妻这三个字把他整迷惑了。   他应该透过包办婚姻的表象,看穿她背后贪图钱财的本质。   他站起来,呈大字型仰倒在床上,睁眼看棚顶天花板。   心中想着木晚晚今天的可恨行为。   有什么用,舞舞宣宣咋咋呼呼的有什么用?   他必须让她明白,在陆家,到底谁是大爷!   陆知行想了一会儿,给自己想乐了。   他闭上眼睛,翘起嘴角,在心中美美地规划一番,可谓是天衣无缝。   想着想着,他猛地睁开眼,腾一下又坐了起来。   不行。   这女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要真有那么好搞定,他至于寻思到现在?   他陆大少爷,什么时候为一个女人这么头痛过?   要么不做,做就做到 。   他没那个耐心跟她耗下去,他必须要做到一击必杀。   说动就动,陆知行站起身,拉开小阳台的门。   小阳台用来堆他自己的杂物,更多的是常用体育器械。   外面银月如霜,他懒得回去开阳台灯,四下看了一圈,从角落里拎出那根久未宠幸的棒球棍。   握在手里掂了掂,还挺趁手。   陆知行举到自己眼前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像,太像了。”   他上手摸了摸,越看越满意:“她姓木,你又是根木棒,说不定上辈子,你俩还是亲戚。”   陆知行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他对着棒球棍自言自语:“兄弟,以后你就是木晚晚了,别嫌我骂你啊,主要怪她,像个棒槌。”   他举着这根用来代替木晚晚的棒槌,一撩刘海,在月色下邪魅一笑,在阳台上开始了他今晚自觉天才般的预演练习。   “喂,姓木的,滚出陆家听到没?想拿我们家的钱,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不行,太粗鲁了。   “木晚晚是吧,我劝你不要异想天开。飞上我们陆家的枝头,你也还是个小家雀,赶紧扑扇你肌无力的小翅膀,滚回你的深山老林里。”   ……好像话太多了,有点不够酷。   又反复选了几个版本,怎么都不满意,主要是他心里有阴影,怕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她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给怼回来。   想不到短短接触一天,她给他造成的阴影竟然如此之深。恐怕就算华罗庚来,都无法计算他心里的阴影面积。   算了。   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他慢慢练。   陆知行扔下手里的棒球棍,转身就走。   他这一转身不要紧,恰好就向左侧瞥了一眼。   人这一生,很多时候偶然的一个瞬间,就会影响你一生。   倘若白素贞没在断桥上偶然见到雨中的许仙,自然不会有被压雷峰塔的结局;   太平公主没有在灯会上揭开薛绍的面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情苦果;   风陵渡口初相遇,郭襄一见杨过误终身, 在峨眉山出家。   西门庆被掉下来的支窗棍砸了脑袋,然后,他从普普通通风流大官人,变成后世翻拍的三级片男主角,怪什么呢?   要怪西门庆,在被砸之后,抬了他人生中最致命的一头。   陆知行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他恨就恨在,他转了一个措手不及的身,抬了一个要命的头。   陆家很大,相应的,阳台也很长。   而阳台的另一端,夜风拂乱香槟色窗帘,身穿白色丝绸吊带裙的女孩慵懒倚在阳台上,双手环抱,弯着唇角看着他。   她身材清瘦,丝裙衬得她骨肉匀亭,柔顺秀发随风飞舞,她随手将额前乱发捋到脑后。   阳台的台上,放着一个花纹古朴的香炉,紫烟袅袅缭绕,显得她的面容不甚清晰。   美得像个精灵。   有那么一瞬间,陆知行几乎看呆了。   “好巧,你也没睡。”   “……”   “???”   她突然出声,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甩了甩头,连忙站直身体,差点就要尖叫:“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晚晚伸出小指,点了点里侧:“我住这儿。”   “……”陆知行再一次生气:“谁让你住这儿的!离老子这么近干什么!”   木晚晚回答:“你妈。”   “……”   陆先生让管家按照大少爷的标准安排房间,而能有这个标准的,只有陆少爷旁边那间。   偏不巧,两间屋子的阳台是互通的。   也就是说,只要通过阳台,他们随时可以到对方屋里串门。   没关系。   他明天就找人把阳台堵上!   陆知行很快想到一件更严重的事。   一件,可能让他丧失尊严的事。   他望着木晚晚,心中直打鼓。   不问出来,可能他这一晚上都睡不太好。   他想了又想,挺起自己的小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点。   “喂,你……你都听到了?”   木晚晚偏头想了想,不太确定:“没听太全,你是指哪件事?”   没听全就好,陆知行松了口气。   “是说你自言自语那段吗?”   “???”   陆知行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瞧她。   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堪,但看他这个反应,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丢脸到。   木晚晚决定让他再丢脸一点。   “呃……还是说张飞那里?”   张飞?   那她不是全听到了!?   陆知行脸色涨红,这次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你闭嘴!”   木晚晚从善如流:“哦。”   陆知行窒息了,怎么会这样!他陆大少爷怎么会这样!   次!次!失!败!   频!频!翻!船!   丢!脸!到!家!   好,既然这样,那好,别怪他破罐子破摔。   他陆知行,今天就要跟这个木·锅碗瓢盆·棒槌来个了断!   他缓过劲来,嗤笑一声,一步一步走到木晚晚身前。   少女波澜不惊倚在那里,抬眸看他。   他舔了舔后槽牙,板起脸来,面色不善道:“我知道,你图我们家的钱。”   木晚晚未语,静候下文。   陆知行道:“但是我告诉你,就算你嫁给我,也没什么好结果。咱俩现在,未成年,不可能结婚,知道吗?你想从我手里搞钱,没有,门都没有。要是你现在回你的深山老林,我还能免费赠你路费,再待下去,你,一毛钱都搞不到。”   他自觉这番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直白且刻薄。   但凡她是个有脸有皮的,都会受不了这番羞辱,说不定掩面而走。   陆知行一边陷入欺负女生的愧疚中,一边又觉得原则不能丢,先前的心理建设不能白做。   他保持冷脸。   木晚晚歪头思索了一下,认真地回:“你说得对。”   “???”   陆知行没想到她这么快想通,他面容一缓,说:“这就对了,你嫁给我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嗯嗯。”木晚晚点头,“你毕竟还小,又没什么钱,嫁给你,的确没什么用。”   陆知行觉得这个土包子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捎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   “你能想通就好,那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木晚晚接下来的话截断。   “所以,我决定嫁给你爸。”   “???”   木晚晚笑盈盈的:“当不成夫妻,我还可以做你后妈。”

第四章

陆知行闻言差点跳起来。   “你……你敢!”   木晚晚挑眉。   挑衅的意味很明显。   陆知行心里还真没底,她路子太野,难保她来真的,他可不要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小妈。   移开视线,看了眼这该死的阳台,他再次警告木晚晚:“不许顺着阳台来我房间。”   说完,怕她不理解似的,陆知行走到他目测的阳台中点,用脚尖虚划了一条线。   然后,他指尖朝下点了点脚边的“ ”,道:“这条君子之线,咱俩谁都不能越界。”   “否则?”   “否则,谁就是禽兽!”   木晚晚轻轻吸了一口檀香的香气,在月色下似笑非笑:“这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能怎样?   木晚晚的眼睛轻飘飘向他脚下一瞥,问:“那你现在干吗呢?”   “?”   低头一瞧,他刚好站在线的这边,属于木晚晚的地盘。   木晚晚捏起台上的香炉,转身回到房内。   离开阳台前,她回过头,视线缓缓在他身上打量,从脚到头,复又从头到脚。   “你越界了,小禽兽。”晚晚笑,“要么跟上来,要么滚回去。”   “……”   你让滚就滚?老子偏不。   虽然木晚晚已经消失在了视线内,但陆知行还是非常有骨气地,猛地向后一跳。   刚好跳回“安全区”内。   陆知行心想,老子可没有听你的。   风拂过,眼前只有不断飘荡的窗帘,还有萦绕在小阳台上好闻的檀香气味。   若非如此,就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臆想,是他深更半夜的杜撰。   不过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又不是受虐狂,幻想这么一出戏干什么,让自己难堪?   另一边,陆家主卧室里。   晚归的陆振川穿着家居服,躺在床上看书。   陆夫人在梳妆镜前,认真涂抹护肤品。   女人上了年纪就怕老,尤其对有姿色的女人来说,脸就是第二条命。   她这边涂着精华,陆振川翻过一页书,忽然抬头问:“两个孩子处得怎么样?”   陆夫人转过身,手上动作没停:“还说呢,你儿子可殷勤了,还要给人家弹钢琴呢!”   陆振川一顿,皱眉:“就他,还会弹个什么琴了?”   陆夫人不爱听这个,嗔白道:“去,怎么说咱儿子呢,不会弹,有这份心不就成了。我看他们俩不错。”   陆振川略作思索,说:“晚晚是个好孩子,就怕她看不上知行。”   越说越不爱听,陆夫人脸也不拍了,道:“咱们知行差哪了?个子高,长相又随我,多少人想跟咱们儿子攀亲呢,我都没瞧上!”   陆振川看不惯自家夫人这么见天儿夸儿子:“男孩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话背后说说就算了,少当面夸他,都让你惯成什么样了?”   陆夫人长长哎了一声:“怎么成我惯孩子了?你还少惯了?”   陆振川不想跟她争论这个,只说:“知行性子太躁,今后有晚晚,刚好磨磨他的性子。只不过……就怕知行惹着人家。”   “我看儿子挺好的,就你一天天老挑他这不是那不是。”说起自家儿子,陆夫人可比谁都护着,“不用担心,他们俩感情可好着。”   “怎么不担心。”陆振川放下书本,把眼镜摘下来,一齐放到床头柜上,捏了捏眉心,道,“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有求于人。”   提起这个,陆夫人语塞,叹了口气:“也是,得想个快点的法子,让他们感情好点。”   想了好半天,陆夫人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   第二天一早,陆夫人陪陆振川用早餐。   陆夫人吃得少,这会儿已经放下筷子,专心听陆振川讨论公司的事,目光一闪瞥到楼梯处,像看到了什么怪物:“……知行!?”   陆振川回头,看到穿一身运动装的陆知行,目光也有些讶然。   陆夫人忙站起来,迎了过去:“儿子,你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伸手去够儿子的额头,另只手摸自己的,喃喃自语,“也没烧啊……”   “……”   陆知行无奈挡开自家老妈的手,说:“妈,我没事,我就是觉得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总赖床没什么好处,我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陆夫人高兴极了,拉着陆知行来到餐桌前,招呼仆人上餐具,对陆振川道:“听听,听见你儿子说什么没有,哎哟,真是上进,不愧是妈妈的好儿子。”   陆知行微笑:“妈,我那件橘色的T恤你看见没有,能帮我找一下吗?”   “呀,前两天好像还看到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找。你先吃饭啊,吃饭!”   陆夫人说着起身,蹬蹬上楼。   眼看着老妈消失在楼上,陆知行收回目光,一脸严肃地凑到陆振川面前,说:“爸,晚晚有问题。”   陆振川放下勺子,从桌上的报纸中抬起头,看着陆知行。   陆知行左右看了一眼,右手反手拢在唇边,压低声音:“她想当我后妈。”   “……”   陆振川充耳不闻,握住勺子,继续喝豆浆。   “爸,您把她送走吧,咱们家容不下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   陆振川忍无可忍,伸手拍桌:“太不像话了!”   “就是,太不像话了!你看都几点了,她还不起床,等着老妈把早饭端上去给她吃吗?我今天就订机票,等她起床就让她从哪来回哪去,怎么样?”   “我是说你!”陆振川板起脸,“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人家,但是背后诋毁别人,编排人家坏话,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编???我……”   “还好意思说晚晚起得晚,仆人说了,人家晚晚五点就起床出去跑步,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   “晚晚是不会走的,不仅不会走,我跟你妈已经决定了,等后天开学,送晚晚跟你一起上学。”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砸到陆知行的头顶。   他整整反应了一分钟,才回过劲儿来,当即站起来,椅子被突然直起的膝盖弹出老远:“什么?还要让她上学?爸,有没有搞错!”   在家就算了,上学还要跟他朝夕相处,这女人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吧???   外面晴空万里,而室内的陆知行,心情阴云密布。   *   晚晚的确五点就起来了。   早晨的空气清新,十七年来的生活习惯,早已让她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   此刻,她在陆家的花园里,呼吸混合泥土晨露芬芳的味道,觉得心旷神怡。   她想起离开寨子前,四叔对她说的话。   四叔说:“山外的世界很危险,务必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不可轻信于人。只不过,我们木家躲避此处已经上百年,一直封闭下去不是办法,外界发展日新月异,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晚晚听完,只是问:“我能为木家做什么?”   四叔欣慰地看着她,道:“走出去。”   “走出去?”   “是的,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陆家的事还在其次,你随心情即可,四叔更想让你代替我们,看看大山之外,究竟是何等风景。”   陆家的确是次要的,她没把陆家,包括陆知行对她的态度放在眼里。   他是最无关紧要的事。   她必须找个合理的借口离开陆家,想办法出去看看。   并且,给自己买一部新手机。   “小姐!”   思绪被人打断,木晚晚在花丛中回头,是那个差点打碎杯子的仆人。   “夫人请您过去。”   晚晚跟她回去,一进门,陆夫人就朝她招手:“晚晚,来。”   她走过去,到她身前坐下:“阿姨早。”   陆夫人笑着点头:“阿姨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从后天开始,你跟知行一起去上学,其他事都由陆家打点,你只管跟他读书。”   木晚晚在寨子里的时候,听常去外面的人说过。   大山之外的人,都是要去学校里读书的。   如果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跟外界接触,这自然很好。   因此,晚晚终于露出了到陆家以来, 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笑起来干净美好,是那种未经历过黑暗与险恶的纯净无暇,现在很少见到这么干净的人了。   晚晚说好。   陆夫人越瞧越欢喜,拉着她的手,跟她闲话家常。   一直躲在墙角偷听的陆知行,此刻收回探出去的脑袋,倚在墙上,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   眼底堆满不屑。   说不屑也不全是,扒开不屑的外皮,会在里面发现还有三分得意,以及三分果不其然。   唉,他就知道。   能跟他一起上学放学,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突然发现这样也不错。   只要不在父母眼皮底下,那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还愁搞不走这个土包子不成?   只不过吧。   突然有点没劲。   他抬手一撩刘海,叹了口气,有点独孤求败的意思。   陆大少爷的魅力果然谁也无法阻挡,哎,这可真让人发愁。   看看刚才,他妈让那个木什么锅碗瓢盆的跟自己一起上学,都给她乐成什么样了?   果然还是看上我了。   他陆大少爷,这辈子就欣赏有品味的人。   看来必须想一些柔和点的办法,既不惹女孩子伤心,又保全她的自尊,还能让她乖乖离开那种。   可不能让她知道,他发现了她的小秘密。那会让陷入暗恋中的女孩子难堪的,他非常懂。   就这样。   与木晚晚相见的第二天,陆大少爷继“如何赶走未婚妻”之外,又添了一个新的烦恼。   ——从山里来的媳妇刚与我见面,就对我一见钟情了,这可怎么办?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风平浪静中度过。   陆知行单方面视晚晚为空气,他觉得自己不能给她太多眼神,也不能太多出现在她面前。   她毕竟对自己有想法,过多出现在她面前,只会更让她无法自拔,到头来还是给自己添麻烦。   故此,为人为己,他都应该低调一点。   陆知行属实为自己这善解人意的想法感动了一番。   他躲着晚晚,殊不知晚晚压根就在房间里,没怎么出来。   知道上学的重要性,为了不与外面的世界脱节太严重,她必须给自己充电。   管家在她房间配备了电脑,她跟仆人学习如何使用电脑,整整两天都徜徉在互联网的海洋。   通过新闻和一些热点,对现在人们的生活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尤其搜索引擎真是好东西,有什么问题只要敲进去,就能得到答案。   这样开学后,她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看起来能像个正常人。   她还学会了一个新词叫“村网通”,她觉得用来形容自己正合适。   开学这天,陆夫人忙前忙后,书包仆人早就收拾好了,她也要再帮陆知行检查一遍。   陆知行不耐道:“妈,你知道我缺什么呀,我又不是收拾不好。”   陆夫人也不生气:“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总得仔细看过了才放心。”   伸手揽过站在一旁的晚晚肩膀,眼睛看着陆知行:“到了学校,要多照顾晚晚,她是女孩子,初来乍到的,你多上点心。”   陆知行听到晚晚两个字就头大,就她,还女孩子?他可没见过这种女的。   明明听清楚了,他也故意打岔:“什么点心?不用带点心,甜嗖嗖的。”   陆夫人一噎,张口要训,晚晚拦住了:“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用麻烦知行。”   她微微笑着,站在那里像一幅画,当得起世上一切美好词汇。   只是面颊处有一小绺头发落下,就在嘴边。她讲话时嘴巴一开一合,他无意瞥到了她的唇红齿白,唯那黑发碍眼,像随时会进嘴里,污了那红那白。   她注意不到么?就不会痒?   陆大少爷站在那里,故作不经意地瞥着那张脸,心中却烦躁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强迫症,他太想拨开那绺头发了。   他妈妈在跟她讲话,她好像听得很专心,眼睛一直看他妈妈。   还会抿唇笑,白的牙齿藏起来,不叫人看了,可那黑还在。   陆知行强让自己扭头不看,眼睛却不受控似的,老想往那边瞄。   在一番无人知晓的天人挣扎中,陆知行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   想做就做,这世上,还有他陆知行做不得的事情么?   他站在原地,长长抻了个懒腰。   校服拉链未拉,里面穿着一件黑T,抻懒腰时,不小心露出一截腰腹,隐约见到几块不那么明显的腹肌。   小少爷不愧是小少爷,光看露在外的皮肤就知道他的娇生惯养,一点苦都没受过。   腹肌形状好看,木晚晚看在眼里,觉得这黑T再往上去点,应该更养眼。   她眼睛看他腰,他瞥她的脸颊,互相都没发现彼此。   陆知行懒腰抻罢。手看似自然地落下,手指却早已准备好一般,在路过她的脸时,他突然伸手。   指尖 触感,是难以言喻的滑嫩。   他想起她妈妈买的那条苏绣旗袍,上好的锦缎都比不得此刻触感,令人恋恋不舍。   他自然挑起那绺头发,拨到一边去,指尖加了微不足道的力道,却教他品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软。   像上次被他用叉子轻轻戳过的抹茶大福。   头发归到一边的时候,木晚晚触电般的猛然抬眼,抓了陆知行一个正着。   在那电光火石间,他仍能感受到她微不可察的轻颤。   她像一头受惊的鹿,差点落入猎人捕夹。   而此刻就站在溪水边上,扑闪那又黑又湿的眼,卷翘睫毛轻眨,仿佛没想到人类竟会如此之坏,因此竭力搜寻应对之策。   已经垂在身侧的食指,无意识地与拇指轻轻摩挲。   心中却像猫挠一样,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他强压抑着,让自己平静。   可是某个角落,他又在暗中开心,也不知道是在开心什么。   除了他之外,一定没有人看到她这副神情。   他得意而又愉悦地想。   木晚晚的确是没想到他的举动。   十七年来,除了自己外,还没人触碰过她的脸颊。   她很想云淡风轻嘲讽陆知行两句,不是一副她要霸王硬上弓的样子么,这又是干什么?   可陆夫人还在,他们方才发生的事几乎是一瞬间,一则她没注意,二则也不便说。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知行,问:“能帮我取一下餐桌上的杯子么?”   陆知行故作严肃,恢复自己往常那副不耐烦的大少爷模样,但还是,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回头看了一眼。   长餐桌在几米之外,远的 。   陆知行吐槽:“这么远。”心里念着刚占完人家便宜,动一下就动一下。   脚尖刚动,却听木晚晚在那边暗含深意道:“远有什么,一伸手不就够到了。”   “……”   陆知行耳朵一红,恼羞成怒:“我又不是刘备!”   《三国》中描写刘备: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   木晚晚收回目光,也不勉强。   她只是想当场讽刺回去而已,他能听懂就行,足以说明他方才的行为是刻意为之。   而一旁的陆知行,还在那暗暗拍胸口。   幸好,幸好她没发现自己是故意的。   她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   陆家出车,管家亲自送他们二人上学。   一路开到市区,今天是开学日,临近校区附近,街道很是拥堵,长长车龙堆了二十分钟才疏散。   陆知行无所谓,他巴不得堵一天才好,一直坐在后座打游戏。   木晚晚看向窗外的建筑楼宇,行人匆匆,颇觉新鲜。   终于送到学校,车一路开进学校内,不少上学的学生齐齐侧目围观。   其他送学生的车,只准开到门口。   只有陆家的车,拥有随便开入校内的特权。   到教学楼前,陆知行下车。   他单手勾着书包,反手丢到肩上,校服敞开也不好好穿,幸而少年骨架宽阔,将校服撑得十分有型。   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手臂,半长头发在脑后极其随意扎了个小啾啾,不够长的刘海就那样垂在前面,散漫,不羁。   今天新生入学,初到新学校的学生,眼中尽是好奇和打量。   在看到陆知行的瞬间,女生们的眼睛纷纷一亮,结伴而行的女生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对着那长手长脚的身影讨论纷纷。   陆知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从小到大,甚至说,如果有人视他无物才不正常。   就连那个山里来的小东西都拜倒在他的校服裤之下,他这魅力还有谁能挡,还有谁?   他心中哼着曲,大摇大摆进了教学楼。   晚晚没下车,司机把车开到办公楼去,管家下来为她开门,她这才出来。   校领导早在楼下等候多时,看到面前的温静少女就是陆家要送到学校来插班的学生,当即摆出欢迎的姿态。   不愧是陆家啊!送来的小姐气质看着就不一样。   分到哪个班好呢……领导想了想,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郝老师,在办公室没有?是这样,有一个学生需要分到你们班去……”   三言两语交代了这件事,领导挂断电话,对木晚晚道:“新同学稍等,你的班主任待会就过来接你。”   说完,又对管家道:“我的建议呢,是先让新同学跟着上课,入学手续我们去办就好。”   木晚晚不想看这领导一直讨好的嘴脸,她觉得虚伪,便提出自己等老师,让他们先办手续的想法。   管家当然不会有异议,领导更不敢有,于是便只留晚晚一个人在原地。   晨曦的光透过树叶,光影在地上斑驳。   她看着校内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同龄人,忽有所感。   原来这就是外面的生活。   没过多久,一个戴着厚眼镜的中年男从远处小跑过来,他穿着条纹Polo衫,脚下是皮凉鞋,头上微微谢顶,面容和蔼慈祥,一看就是和稀泥的个中好手。   木晚晚心中对此人有了评价,面上不显,只是微笑问:“你是郝老师么?”   “是,是!”郝老师气喘吁吁,“新同学?怎么一个人,家长呢?”   木晚晚如实回答:“没有家长。”   郝老师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当即闭口不提:“跟我来。”   路上询问晚晚的名字,年龄等,被问及以前在哪读书,晚晚没办法回答,只好说自己没上过学。   “啊?”郝老师哪见过这种情况,“一点学都没上过?认字么?”那是怎么插到这儿来的!   木晚晚答:“家里有人教。”   郝老师直擦汗,开始介绍学校和班级的情况。   “咱们一一九中学,是重点高中,升学率全国有名,每年都出高考状元。升二本的同学,将来毕业在咱们学校都抬不起头。”   “咱们高三七班,是理科优班,学校的重点班级。明年的高考状元,也有望在咱们班诞生。”郝老师带她上楼,侧目看着一旁静静聆听的女孩,心中好感顿生。   他道:“放心,咱们班的同学都很好,他们会欢迎你的。”   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眉:“有一个学生,你要离远一点。”   “嗯?”   “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仿佛不便多说。   晚晚终于得了插话的空档,这会儿楼梯没人,她忍不住问:“郝老师。”   “嗯?怎么了木同学。”   木晚晚开始表达自己的疑惑:“升本的意思,是当上合格的火警吗?”   “?”郝老师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什么火警?”   “你说我们学校是一一九中学。”木晚晚道出自己的理解,“那咱们学校,不就是火警预备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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